但张君雪也没有怨言,认真地按照裴液的交代给他足够合适的对战环境。
一次、两次、三次.这次裴液的剑在她看来甚至有些滑稽,像是握在一个肢体不协的人手中。躲避时身体总是绷着劲,有一次他把剑向后收了,上半身也倾倒,但下半身还留在原地,像是还想再重新站回来。
但是你已经将这块区域全放了,怎么可能还想借此处发力呢?
张君雪看着这只脚怔怔地想到,然后一刀把少年拍了个大跟头。
进攻也总是或仓促或迟钝——张君雪看得出来,这其实是受了上一招的牵制。
这一式攻剑单独来说还是值得一看的,总是带着奇异的震颤,每次和刀身交击都令自己手腕一麻。但少年一定要把它衔接在上一招之后,就也乱七八糟了。
在近三十次失败后,张君雪依然沉默着摆好了架势,但那双碎发下的眼睛却看着少年透出些询问。
要不,再去练练?
“不必,再来。”裴液重新握住了剑。
一次次的剑斜人歪,他的表情却越加肃穆,他已渐渐感觉到着两式剑在自己手中清晰地弹跳——它们在互相碰撞着,直到找到那个互相契合的切口。
也许就在下一次。
张君雪挥刀而来。
裴液体内真气流动,肌力调动蓄藏,而在体外,他脚步一挪,避开了这一刀。
张君雪刀一翻转,再劈而去。
裴液本要退步再避,这是他搏击的优秀本能——之前几次正是在这样的连续退避之后,要么直接一触即溃,要么蓄藏之势泄破,要么两者都没发生,但他却失去了“放”的着力点。
他知道这样不对,却把握不到该在哪里停下。
但这一次,藏在体内的下一剑牵住了他。
就在这里,不能退了。
尝试避过,哪怕吃些亏,也不可再完全让掉这块区域。
但裴液忽然神光一闪,没有去避,而是做出了一个之前未有的动作——他举剑架了一下这一刀。
而在这一碰撞之后,“蓄势”竟然未泄。
但在张君雪眼中,这似乎代表眼前少年的又一次失败,因为在这几十次的陪练中,她大概看了出来,那一剑,是只能一味闪避的。
但是忽然一道清越的蝉鸣响起。
张君雪陡然一惊,寒发直竖,应激之下忘了收力的约定,一刀带起呼啸,砍向这迎面而来的一剑。
金铁之声如振,蝉鸣骤然尖锐,巨大的铡刀在空中荡起一个月牙般的弧线,而和它碰撞的那柄剑岿然不动,既快且稳,已笔直地指向了她的咽喉。
在她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之前,剑尖礼貌地停住。
裴液缓缓收剑,揉着手腕有些龇牙咧嘴,但神色却很开心。
这便是展翅后的【清鸣】。天生神力的四生,在这一剑下被震飞了手臂。
裴液垂剑抱拳,认真地谢过陪练的女子,挽了个剑花分别而去。
其实不止星星可以闪,萤火也总是闪啊闪的。
裴液来到自己放了剑匣的树下,他已经两个多时辰没歇息了,此时倚住树干轻轻闭目,思考着这两式剑接下来的练习。
仍是由于【展翅】这一剑的特殊性,“学”和“用”之间还有着一道不小的门槛。
裴液如今已可以将两式剑招精准地用出,爆发出它们应有的力量,但如何在真正的战斗中“蓄势”,却又是一个问题。
例如刚刚张君雪若真地全力进攻,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她面前完成展翅。
当然,面对更弱一些的人自己可以用出,但面对更弱的人,自己也不需要用这一组剑。
如果最终爆发出的力量足以击败张君雪,你就必须能够在张君雪面前完成展翅;如果它能击败教头,那你就必须能撑过教头的攻势。
这才是真正发挥出这一招的“合格标准”。
要达到这种程度,还要更深的精进。
想完这个,裴液又睁了下眼,看着阴凉的天空微微蹙眉。
关于这两剑,还有两个需要考虑之处。
一是他的灵光,从来都不是见好就收,一旦触发总要突破些什么。
今天也是一样,面对【展翅】,他不只是“水到渠成”地学会,而且感觉自己实际上还触及到了更高的境界——来源于那忽然的一次招架。
这个境界需要以后慢慢琢磨。
二是这一剑的威力,实话说,有些大得超出了他的预计。
这是他真心实意的迷惑之处。
纵然已知【清鸣】是一式爆发之剑,但是怎么会这么强?
“蝉部”固然本身也是一套足堪使用的剑法,但归根到底它只是“诱饵”,在做到融会贯通之前,这一套剑法的真正核心应是“雀部”才对。
当然,一个巧妙的逻辑是:蝉雀剑的关键不在雀剑多强,而在于蝉剑有多强。只有蝉够强,别人才不会意识到这是一个诱饵。
但一个更无可辩驳的逻辑是:不管蝉多强,雀都要更强才对。
如今裴液还没有习练雀部的后两式,但他知道【飞来铜影】比不上这一剑,后面两式也很难说。
裴液知道这问题暂时不会有答案,它适合将整本剑术学会之后再行思考。
这一天再次过去,裴液这次因为思考起身地晚了些,等他背好剑匣时,武场上人已走得七七八八。
雨一整天未停,此时甚至还大了些,裴液在淅沥中向门外走去,刚一迈出武场的门,一声“当啷”传入他的耳朵。
但这次并不来源于西侧院,而是来自身后。
裴液转头望去,在武场最远的那一个角落,张君雪弯着腰,双手拄在石锁之上。昏暗的雨夜中,这姿势像是一头俯卧的虎,而这虎影的轮廓在一张一合地起伏着——那是她庞然剧烈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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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