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那叫一见倾心,倒也不一定和情相关。”齐昭华笑,“那日魁赛,就有许多人对裴少侠的剑‘痴了、迷了’。”
“.哦。”裴液傻傻地应了一声。
“瞧你现在可怜兮兮的样子。”齐昭华又笑,“拒绝不喜欢的人,会让你这么痛苦吗?”
“.我不知道啊。”裴液真的茫然。
“如果我喜欢你呢?”
“.啊?”
“我对喜欢的人,也是刻骨铭心的,如果被拒绝,一定比少掌门还要难受得多。”齐昭安静地看着他,秋眸中忧伤的深情说来就来,“裴少侠忍心拒绝我吗?”
“.”裴液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羞愧地伸手推开了她。
“瞧见没有,就是这么冷漠无情。”齐昭华冷笑,“裴少侠未免也把自己的道德水平看得太高,以为拒绝一个无知少女就能令自己彻夜难眠。”
裴液越发无地自容。
但同时,那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他压抑着的颤动终于得以放心的释放,裴液眼睛亮晶晶的,抬手一礼,脚步已往门外转去:“多谢你齐姑娘,别过了。”
倾身就走。
“诶诶诶!”女子连忙上前一步牵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李缥青。”自以为心里畅通之后的少年行动力简直惊人,就像一头牵不住的幼虎。
“你停!”被带了两步的齐昭华气道,“合着我开导你一番,就是让事情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是不是?”
裴液停住:“啊?”
“我那日若不在捉月楼下提醒你,你俩现在已经大手牵小手了!还波折这一回干什么!”
“.”裴液这回真的怔住,是的,齐昭华提醒他,本就是希望他遏停这份生于两个无知少年少女之间的感情。
于是他想起来,他自己也是在潜意识中认同了这一点的。
“你们不是同一条道路上的人,裴液。”齐昭华认真地看着他,“你们两个身上的担子都过于沉重,立的位置又相差过远,这种感情,结束它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萌芽中扼死。”
“.”裴液一动不动。
“甚至不用你来决定,裴液。”齐昭华道,“少掌门也是足够聪明的人——她还不知道你马上就要去神京吧?”
“.对。”
齐昭华笑:“你瞧,你是不是不敢告诉她?”
她敛了下面容:“她一定还以为你和其他的魁首一样,会在博望待到明年夏天,然后去神京打一回武举,拿个出身,然后回少陇任职。”
“.”
“只要告诉她,你裴液过几天就会离开,而且从此留在神京、再不回博望——那么玉翡山的接班人,怎么可能还敢向你寄托一颗芳心?”
“她自己就会离开你。”齐昭华认真道,“别犯傻,裴少侠我一直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
裴液沉默不语,静静望着远处的湖面。
是的,当一切幼稚的、朦胧的东西揭去,这才是一直他真正要面对的那座压抑的大山。
他在迷茫烦躁中,其实已按直觉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如今迷雾尽去,也不过是看清了它,并无力改变。
安静。
“不对。”裴液忽然道,“齐姑娘那你和成大哥,怎么没有分开呢?”
“.”
“.我们,可以一起去神京。”裴液怔怔道。
“什么?”
“我们可以一起进神京修剑院——我和缥青。”裴液转头看着她,眼神明亮坚定,“我会做到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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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望西去一千里。
地势由高而低,崖峻天暗,雪淡云覆,大地是一片冻土铸成的灰黄。
“我们咬住的三条线,全都往少陇那边收了。”男人轻声道,嗓音低沉愁苦,仿佛一生处于困窘之中,“欢死楼在退回去,他们放弃你了吗?”
纶巾、角簪、笼冠、长衫、宽袍,男人像是从已没六百年的前朝走来,然而这身装束寒酸黯淡,即便在当年,想必也是一位走、投俱都难进之人。
“反正.我们不能放弃他们。”更年轻一些的男子被寒士打扮之人握住臂膊,两人在苍灰大地上一掠而过,百丈惊起的风尘犹如长带。
“当然,他们是唯一知道那东西是什么的一方。”男人仍用那颇具特色的嗓音,“所以我想是否正因如此,他们知道我们反正会跟过去,才干脆转换战场。”
“那这是无可奈何的明谋。”
“是啊.和奇术绝经摆在一起——”男人眉眼一翻,忽地瞳孔骤然一缩!
同伴完全不及反应,身体已被绝大的力量牵扯直坠,下一刻枝叶纷乱拂面,两人已撞入旁边密林之中。
年轻男子身体绷紧地睁开眼,应激般一手按剑,一手已在胸前掐出一个古异的指印,就要迎接忽然而至的战斗。
但男人先一步握紧了他的手腕,严厉的目光逼住了他。
这位他二十年来见过的最强之人身体紧紧贴着他,绷紧宛如石铁,那惊人的浑厚与磅礴在丹田中缓缓流转,他手亦按在了腰间之剑上。
于是男子意识到,神妙的玄气已笼罩了两人,来路风止尘息、林静树止。
两人一动不动,仿佛化入山林。
就在这样的昏暗与寂静中,天空之上,一道明锐飘渺的洁白骤然割开了云天,在厚云暗雪之上留下一道飘着白羽的剑痕。
一掠而过。
那不是纵跃,不是掠地踏枝,也不是短暂地踩踏真气,而是实实在在的经天而飞。
良久,男人才轻轻放松身体,收起了身周的笼罩。
年轻男子轻轻喘息一声,喃喃道:“天天楼?”
男人摇摇头,面无表情:“明绮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