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自己有些畏首畏尾了吧?
这半年来,他虽然说出来了‘等我五品’这种话,主动将所有压力都放在自己肩膀上,这让其他人道战士们都选择了相信他。
而且是毫不犹豫的相信,于是,这些人前赴后继的去死,就是为了给柳君逸争取时间,让他突破。
但是,柳君逸自己相信吗?
哪怕他是天才,哪怕他比绝大部分人都更加优秀,哪怕其他人都坚定不移的相信他能突破五品……
可是,他自己其实还是有犹豫的啊。
五品,有那么简单吗?
他的道心动摇了,面对着山海一般袭来的压力,面对着‘不突破五品就会输’的现实情况,面对着为了给他争取突破时间而前赴后继送死的人道军士们,柳君逸自己却道心动荡了。
虽然说,‘静心’好像很简单,但是……面对这种情况,能静下心的,又有几人呢?
柳君逸的道心其实很坚定的,可如今……当突破与否,与先锋之战的胜利直接挂钩的时候,哪怕是他也倍感压力。
“我还是太不成器了啊。”柳君逸感叹道。
夫不尽性而语道,犹不琢玉而欲成器也。
他自己都没有把握住自己的本性,又拿什么去谈‘道’呢?
不琢玉而欲成器,痴心妄想罢了。
所以,那就来琢玉吧。
让先锋之战,让李启亲自过来,为柳君逸自己琢玉。
如果琢碎了……
那就碎了吧。
这么想着,柳君逸的心,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在‘玉碎’面前,他好像真的能够静下心了。
柳君逸脑海之中,浮现出来最初他选择儒家的时候,柳东河对他说的话。
“君逸,若是你想走君子之道,那你知道君子所为何物吗?纵然大儒,亦不敢说自己是君子呀。”
柳君逸当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是说了:“若君子能匡世济民,令天下大同,那我定然是要做君子了。”
就因为这个回答,柳东河哈哈大笑,接着便以君子的标准开始培养柳君逸了。
这很苦,不是一般的苦。
君子以天地人物为己职,以诗书礼乐易春秋为己脉,以末流之运为己忧,以扶世翼教、磨砻变化为己乐。
母吝其有,俾可与为善者同之;
母已其辨,俾议吾道、桡吾徒者惮之;
母倡其疑,俾有证乎古、有得乎心者先之;
母小其成,俾天下国家无所往而不得其当者广之。
故君子毅而遂、蔼而深、智而察、信而谌,渗漉若时雨,铿鍧若雷电,勤学不知老。
其所追求的,是智、仁、勇、艺。
理天下国家于弟靡波流之会,而补天地人物之缺陷,于帖耳寒心之秋也。
这何其困难?要求何其之高?
所求之智,则破古今,通天人之智也;
所求之仁,则庇民物,等覆载之仁也;
所求之勇,则夷患难,振侮辱之勇也;
所求之艺,则正制度,详品节之艺也。
如今,他似乎明白了。
人存然后有国,师存然后有人,道存然后有师,性存然后有道。
人道,是师传道,进而维护的,而传道所要的,便是人性。
天命之谓人性,率性之谓道路,修道之谓教师。
是故君子不可以不知‘道’,不可以不尽‘性’。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做到如此,此此之谓‘知道’也,此之谓‘尽性’也。
他没能做到‘尽性’,所以受到了种种浮躁情绪的困扰,进而影响了他自己的进境,导致曾经克服了的瓶颈再度出现。
如今,随着李启越来越近,他终于再度获得了昔日在太学研究时那种平静的心态。
柳君逸的道基,是他的道心。
心定了,道基就定了。
他受人道之名,担任指挥,负责获取先锋之战的胜利。
受命者直前,则上不畏敌掣其肘,下不畏群口腾其谤。
上不畏敌掣其肘,则智断足以自决。
下不畏群口腾其谤,则穷劚事之根株然后已。
于是,一切根株得之。
是啊,重点就在这里。
他是人道,所求的自然是‘人和’。
何谓人和?
众人一心,千里一室,万里一堂,内外同一气象,上下同一精神,是以‘人和’。
但是,当众人为他深信不疑,主动为他赴死争取时间之际,他却在自怨自艾,在担忧自己做不到……
上下不能一心,所以人和崩裂,自然不能成事。
体会到这些,随着李启的位置越来越近,速度越来越快,柳君逸反而越来越平静,甚至闭上了双眼。
感受到了。
虽然闭上了眼睛,但他的目光,他的力量往外蔓延而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健而不息,天之运也,自强而成,德者君子之事也……
不对,这句话是错的。
健而不息,天之运?
健而不息,人之运也!
柳君逸双目睁开,勐的起身。
如今,困难当前,守土之大义在身。
惮艰之大,则义气举。
君子守义,守节,守土,自当不息!
心中迷惘顿时消除,道心通彻。
虽然现在不是突破的最佳时期,突破之后也不是最好的状态,还会对以后的道途产生影响,导致他无法一直‘完美’。
但无所谓——
五品达成。
也是在这个瞬间,李启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勐的砸在了甘松城之上。
李启赶到了。
就在李启赶到的那一刹那,他勐的降落在甘松城外,正在试图拆毁城墙的那一瞬间,柳君逸也突破了。
两人的气息交机,刹那之间都意识到了对方的存在。
还真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