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塔一瞬间觉得有些出戏。
就在刚才,道格拉斯口中吐出的词语接近生造,而在帝国这特地为了易学而简化过的语言系统中,甚至显得有些过于绕口。
不过词语的意思还是传达出来了:所谓航天员,就是即将乘坐某种飞行器,冲向比天空还要高远的多的地方的人员。他们在地球就是诸如勇气、坚毅和希望之类崇高品质的代表,甚至就可以说这个职业是人类探索精神的最高凝聚之一。
但,维塔回忆着之前在赫里福德看到邪神的早产儿降生的情景,想起了因为“祂们”的力量,那可以骤然改变的晨昏,以及早产胎儿的哀啼声中,如蛋壳般碎开的天空……使得航天这个词之前在他心中几乎能与“愚人”能划上等号。
并且,他在这个世界22年的人生中,亲眼见到能飞的人造物就三种:一是那些商务公司用来投放广告的热气球;二是斯蒂芬妮在战斗中召唤出来的战斗飞艇;而第三,就是靠着某种推进器把自己咆哮着推向天空,去挥舞月光剑的雷德利了,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最近过的好不好。
但这三样东西充其量也就是能在低空滑行,而这个世界的天到底有多高,恐怕都是一个极端的谜题。
所以,种种这个世界的常识问题让维塔对这个词语的惊讶近乎冷却,他停下脚步,终于开始仔细打量现在的道格拉斯。
他好像很是颓唐。
道格拉斯的衣服已经因为折皱和潮湿的污渍而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华贵,被精心打理修剪过的头发蔫嗒嗒的贴在脸颊上,双眼当中尽是殷红的血丝。
道格拉斯和在这的其他人一样,像是被滞留在这里的无助旅客。
只是按照这些旅客的衣着来看,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非富即贵,身体强健,在冰冷咸腥的雨滴和漫进此处的倒灌潮水中,仍在努力的保持冷静风度,显然受过良好而严格的教育。
甚至可以说,作为这个混乱世界的第一批“宇航员”,维塔觉得他们的素质是够格的。
但素质的发挥显然要辅以良好的精神状态,关于这一点,这里的所有人目前显然都没有处于他们的最佳。
“哎呀,能冒昧的问一句,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沃芙探头,她是最有闲心问东问西的那一个了。
道格拉斯张了张嘴,却一时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后,他的脸开始憋得通红,宛如有万般语言想要说出口,却又不知从何开始,只能让话语连同呼吸的气息一起,被他生生的卡在自己喉咙里。
甚至卡的他即将让自己窒息。
好在奥罗拉这个资深的医护还在,她对这种情况似乎有些心得,而处理这种事态最快捷的方法就是一手握拳,一手摊开。
然后,让握紧的拳头击中道格拉斯的腹部,摊开的手掌在他背上狠狠一拍。
“唔!”双倍的冲击让道格拉斯直接弯下了腰,他的气终于顺了,憋在胸腔中的话语终于吐出:“陛下,是陛下……”
维塔上前一步,蹲下,和道格拉斯脸对脸:“陛下怎么了?”
“陛下……他,他……”
维塔感到有些不耐,于是,有些强硬的抛出几个选项:“他是疯了?死了?忽然流鼻血了?还是突然变成一位少年了?”
道格拉斯闻言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料到维塔会如此无礼,但,一个单词也不由得,在听见这几个单词后悄然从他嘴里溜了出来:“疯了……”
疯了,道格拉斯说只是说他疯了,没有再说诸如“少年”之类的单词,似乎说明疯掉的陛下,就是少年委托维塔去杀的,那个年老的另一个帝皇。
所以,这些看起来训练有素的贵族宇航员们之所以被滞留在了这里,滞留在这因为巨塔突出湖面而骤然掀起的风雨潮水中,空耗着他们的热情与心力,就是因为应该待在这里的老年帝皇疯了?
所以少年才委托自己去杀掉年老的另一个他?
……恐怕没这么简单。
但维塔现在一点也不想去深究这一件事。他现在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老迪亚,然后把已经在他心中闷烧的像是炭火一样的故事给抛出去,从而减轻内里的煎熬。
跟别提现在,这个故事已经不知为何和维塔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的故乡绑定在了一起,让维塔看着道格拉斯的碧蓝的眼睛时,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看到了那片熟悉的蔚蓝海洋,熟悉的土地,熟悉的版块形状。
却只是让故事在他心中烧的更闷了一些。
而道格拉斯这才反应过来维塔对于帝皇的冒犯,他想要大声斥责,却是在维塔直勾勾的诡异目光下,有些张口结舌。
先开口的居然是维塔:“劳驾,艾格曼先生,你知道这塔里的监狱,或者禁闭室之类的地方在哪里吗?”
“咦?禁闭室?”
“对!”维塔完全没法觉自己的表情已经逐渐狰狞,像是头困扰至极的野兽,手甚至直直伸出,揪住了艾格曼的衣领:“禁闭室又或者是监狱之类,你们这种宇航员稍微犯点错就可能进去的地方!可能在塔的下层之类的地方,告诉我怎么走,或者具体方位,那房间的门长什么样子……”
但下一瞬,就有一只手伸出,搭在了维塔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