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用来遮挡面部的头巾稍微有些脱落,露出了其下令人有些心悸的干瘪眼球。简单的从地上爬起的动作似乎消耗了这个袭德相当多的力气,他靠在椅背上耸动着胸口,从他瘦小的身躯中传出的更像是破旧风箱吹出的“呼呼”声。
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极其的不满意,这个袭德烦躁的扯了扯衣领,而他的喉咙却不是血肉,而是与现今的技术相比落后至极的机械结构。
若是平日里的袭德,甚至不会屑于将这种落后的机械用在床头的闹钟上,但这种机械结构就是这样堂而皇之的代替了他本体的胸口和气管,以及身体内部一些重要的脏器。
这是在袭德的技术尚未成熟时,他便热衷于对自己进行改造的后果。而当时的手术以及采用的机械结构既粗暴又野蛮,性能不稳定的同时,更没有为日后的迭代留下冗余和端口。
终于喘匀了呼吸,扶着长椅摇摇晃晃的站直,袭德看向台上那洁白的,几乎断裂的剑,干瘪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狂热。
他不后悔让自己的身体变成这样,他爱着的只有那个代表他母亲的,那个虚无缥缈,又高高在上的神祇。
却从来从来没有爱过他自己。
步履蹒跚,袭德缓缓踱到剑的塑像之前。被机器夹掉了两根手指的手伸出,在剑身上轻轻抚摸。
而后,他后退一步。剑身上的裂隙终于蔓延至极致,石膏断裂,落地,砸成数十块晶莹的白色碎块。碎块又在地板上跳动,是有频率极高的震动从地底传出,让这碎裂的月光剑如舞蹈般运动不息。
袭德张开双臂,头颅仰起,面向教堂穹顶的琉璃天窗,拥抱这不息的震颤。建造帝都的前辈是不错的人才,“纽扣”这种结构设计巧妙,又易于安装。
换言之,易于自己安插的工程师,在这教堂之下悄悄布置个一模一样,却没有被帝国官方登记在册的纽扣。所以,袭德可以任由骑士团在外面炮轰,拆解这种精巧的机械结构,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及他的底牌,他的根本。
离炮火淹没学园以及教堂还剩1分钟,地面的震颤将达到一个高潮,袭德拥抱这震颤,心潮澎湃。他爱他的“母亲”,那个虚幻的意象,爱的扭曲又发狂,扭曲成一种癫狂的独占欲。
所以,袭德要独占与“母亲”见面的第一秒,即便日后祂的光辉必定会闪耀于帝都,被帝都的万众瞻仰,他也要成为母亲的第一个,九百七十二年以来第一个目睹祂容颜的那一个!
第一,第一,第一!
第一……?
仿佛闻到了恶心至极的臭味,袭德诧然回头。礼拜堂中的某一个长椅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个出现在原本长椅所在之地的人。
蒂塔,维塔,艾比,约瑟夫。
维塔和精灵甫一从交换的失神中清醒,他们又各自向对方拔枪,出刀。但环境的异变让刚准备残杀对方的两人猛然停手。剧烈的震动让他们无法站稳,跌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袭德还在拥抱震动,拥抱从琉璃天窗上洒下的光,维塔和精灵抬头仰望台上的断剑,就像来的刚刚好吗,准备听取神父布道的信徒。下一秒,教堂正上方的穹顶如同礼盒般打开,一分为四,连带着墙壁,展开,落地,让他们能一窥教堂之外的风景。
同样,教堂之外的人,也能看见里面的样子。
菲落米回头,看见袭德如同神父,心中了然,回头。
刚刚马不停蹄赶到的玛丽莲三人,还有阿比斯和特拉佐尔。玛丽莲轻轻捂住自己的嘴唇,看见坐在长椅上如同信徒的维塔,拉着沃芙和奥罗拉,加速。
而教堂本身,却在升高。
升高!纽扣弹射的结构从地底传来的巨力将教堂中的维塔,精灵一行四人,还有台上的袭德死死压在原地。磅礴的加速度爆发出了不输万恩浦洛那火箭升空的巨力,向上!而帝都这重叠城市的更上层像忠实的侍女拨开幕帘,为这高速抬升,撞开浓浓大雾的纽扣让开道路。
维塔被压的透不过气,和身旁的精灵一时间都有一种荒谬的感觉浮现:这与万恩浦洛的火箭多么相像?只是这次他们不再是围观者,而是货真价实的被绑在升天的战车上了。
这时,十分钟的时限已到,炮弹齐发。
火海转瞬间淹没地面,轰隆声中,橘色的火光与纽扣一起冲天,却像袭德为自己的母亲燃放出的壮丽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