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刚刚那种发现维塔和精灵他们忽然出现的怒火在肉眼可见的消退。袭德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面色各异的四人,便回头,缓缓走到第一排长椅的中央坐下。
这里离原本月光剑塑像的位置最近,塑像已经完全碎裂,空留一个洁白又坚实的底座。袭德坐在这底座的前方,脚轻轻扫去撒在周围地上,如同破碎月光的雕塑碎片,将自己周围扫的干干净净后,便如同一个真正垂暮的老人,伛偻着腰,闭目养神。
“嘭!”子弹发射,维塔手上的枪有硝烟漫出,袭德的眉心被从后贯穿。破损的机械结构从他伤口处暴露,而袭德本人却是眉角抽动一下,机油与蒸汽冷凝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袭德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啐了一口。
并依然紧紧的闭着眼睛。
而“纽扣”仍在高速上升。
艾比在维塔的耳边轻轻说了一个数字,维塔咬牙,来不及补刀了。他不再顾忌和蒂塔似乎不会有结果的自相残杀,扯住她的衣领,想抓着她往在不断剥离的教堂边缘走:“快,让约瑟夫把我们交换下去,这教堂马上就会脱离雾的笼罩,我们就会……”
可蒂塔居然挥开了他的手,反射性的戒备中,维塔却听见精灵平静至极,全无平日刻意妩媚的声音:“会什么?”
维塔皱眉,不再做声。蒂塔对他的敌意似乎已经完全消失,她看着台前伛偻的老人,轻声:“会看到现在太阳与月亮的真容?对吧。”
“但,那又如何呢?”精灵叹气:“当时你们人类的帝皇敢于直接冲进宇宙邪神的地盘,而我今天却连代表父神的太阳都不敢看一眼?”
“可笑我平日里还一直说想要粉碎守秘者,一直在嘲笑守秘者对知识的避之不及……我明白守秘者从来害怕知识可能带来的危险。但我既然嘲笑他们,不就更应该和他们划清界限了吗?”
“……疯子。”维塔冷笑。
“真是奇怪,之前我们打架打的那么心有灵犀,我还以为你会理解我呢,”蒂塔也只是摊了摊手:“说起来,我们算是老相识了,而我最近两百年的不顺心居然大半都集中在今年,又几乎全部和你有关。”
“……嘿。”
“真的,”蒂塔转过头,直视面前的维塔:“我之前觉得我和你的想法真的很像……偷袭彼此的时机,给对方埋下的陷阱。哈,说起来,我们之间连名字的读音都这么的相像呢。”
她指向维塔怀中揣着的,那个木雕般的知识载体:“所以,你也应该能理解吧?在这件事上,你能理解我的吧?”
维塔却直接转身,不再看莫名有些妖艳的蒂塔一眼,想自己去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他确实理解了蒂塔,甚至能百分百肯定此时的蒂塔绝对不会来偷袭自己。
“对了!”蒂塔却仍旧对着维塔的背影呼唤:“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维塔还是沉默,越走越远。蒂塔却仍旧自言自语:“下午六点多快七点,好像正好是日落的时间来着。”
“这个时间,半边的天空会是橘色的夕阳,另外半边会是有着星月的黑夜。”
“这时,我们精灵的父神,和你们人类的母神会一同现身于天空之中呢。”
“……”
“……说真的,你要是精灵,而非人类的话,那该有多好,多好。”
蒂塔说完,轻轻叹息,向着西方渐渐稀薄的雾外,那团橘色的光源仰望。
而维塔已经走到教堂边缘,他没发现有能安稳往下的方法。
教堂与纽扣突破雾层。柔和的月光与尚有余温的太阳一齐洒下祂们的光芒。
维塔紧紧闭上眼睛,也捂住艾比的脸马上蹲下。袭德睁开眼睛,和蒂塔一齐观看许久不见的太阳和月亮。
“诶?”精灵和老教授的瞳孔却齐齐一缩。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维塔却如遭雷击。怀抱中的艾比滚落,他忽然间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浓稠,邪异的黑暗从维塔的嘴角淌出,他裂成四瓣,如花朵的眼睛此时完全突出了眼眶,在风中轻轻摇曳。
黑暗还在流淌,滴落在地,艾比闭着眼睛,有些艰难的爬起,却闻见鼻尖那里传来一股浓烈的香味。
花海的香味。
与帝皇飞上天空后,在天上见到“祂”所在的那片花海中,一模一样的香气。
花朵从维塔嘴角流淌出的黑暗中缓缓生长。黑暗所过,花香亦为芬芳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