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呀,尽人事,看天命,老天爷要是真想收我,我也没办法。”说着,老婆子看了看手里的两个黄纸包,接着又说:“前些日子,我就知道我这两天会有一劫,我就到那地方偷了这俩泥人,后来想想,这么做不对,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又没儿没女的,还恋在这世上干啥呢,认命等死算了,我就把这俩泥人放到床底下没拿回来,后来,这不是遇上了你们俩嘛,我就觉得吧,老天爷可能还不想收我,派你们救我来了。”说着,老婆子看看王思河,又看看我父亲,接着又说:“要是你们俩真的不想去,那就算了,反正我这么做也是在造孽……”说完,老婆子拿着两个黄纸包又坐回了床上,头一低,一身颓废。
我父亲愣愣看着她,停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大娘,您要我们把纸包埋到哪儿?”
老婆子听我父亲这么问,缓缓把头抬了起来,问道:“你愿意帮我?”
我父亲点了点。
“那谢谢你了小兄弟,你过来,我告诉你埋到哪儿。”
我父亲走到床边,老婆子从床上站起来附在我父亲耳朵上说了几句。
王思河见状,在一旁不满意的说道:“有啥话不能直说的,咋非要这么说咧!”
老婆子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这一行里有很多忌讳,其中的一条忌讳叫做,法不传三人耳。”
我父亲点了点头,因为他听我奶奶说过这句话。
老婆子交代完我父亲以后,一翻身躺到床上,两眼一闭,一动不再动弹,又像昏了过去似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我父亲怕雨水把黄纸包打湿,从房间其他床上拽下两张床单,把两个黄纸包分别裹了个严严实实,裹黄纸包的时候,王思河在旁边看着,没动手,也没说话。
裹好以后,我父亲将其中一个黄纸包放回床上,拿上另一个,转身就要出门。就在这时候,王思河走过来一把拉住了我父亲,说道:“哥,你真要去埋这俩玩意儿呀?”
我父亲看了他一眼,说道:“帮人就帮到底吧,你忍心明天看着那些红卫兵把老婆婆打死吗?”
王思河眨了眨眼睛,反驳道:“就是埋了这俩黄纸包,咱能保证那些红卫兵不会再批斗她吗?”
这话把我父亲给噎住了,最后推开王思河的手,说道:“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一个人就行。”
说完,我父亲拿着黄纸包出了门,来到屋外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王思河的声音:“哥,这包袱打算埋哪儿呢,你有刨坑的家伙儿没有,我帮你拿着家伙。”
我父亲回头看了一眼,王思河站在他身后傻傻地笑着……
我父亲手里这个黄纸包,老婆子让他埋到学校的后院。王思河问有刨坑儿的家伙没有,这倒提醒了我父亲,学校里的地面不比那些荒草坡里的土地,这地面都是掺了白灰又拿石夯夯瓷实的,非常坚硬,虽然下了点儿雨,要是没有刨坑工具,想用手直接刨开,那是不可能的。
我父亲想了想,朝学校的食堂走去,王思河紧走几步,跟我父亲并肩走了一起,王思河问:“哥,那老婆子叫你把这个黄纸包埋在他们食堂里么?”
我父亲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想帮我拿刨坑的家伙儿嘛,他们食堂有个炒菜的大铲子。”王思河听了先是一愣,随后嘿嘿嘿笑了起来。
食堂的门晚上是锁着的,不过,食堂有窗户,那窗户还是新式的玻璃窗,当然了,相对那个年代来说是新式。这种窗户共分三扇儿,左右两扇儿、中间一扇儿,左右两扇是活扇能够打开,中间一扇是个死扇打不开,窗户上还嵌有钢筋,本来是钻不进去的,不过,这时候窗户上的钢筋都没了,估计大炼钢铁的时候全给人弄下来拿去炼钢了。
我父亲两个把窗户上的玻璃用后背顶碎了一块,这样顶碎的玻璃发不出啥声音,手伸到窗户里面把掉插销,开开窗户,跳进去把炒菜的大铁铲顺了出来。
随后,我父亲拿着黄纸包,王思河拎着大铁铲,两个人直奔学校后院。
学校后院有棵树,乌起码黑的也不知道是棵啥树,因为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来后院,也是最后一次。
那棵树树干挺粗的,这时候叶子都黄了,雨水落到上面噼里啪啦的。按照老婆子说的,我父亲背对着大树,朝正北走了五步,然后示意王思河用大铲子挖坑。坑挖到小腿深的时候,我父亲让王思河停下,他自己把黄纸包上面的床单拿了下来。
黄纸包里包的是其中一个泥人,按照老婆子刚才交代的,我父亲隔着纸包捏了捏,分辨出泥人的头和脚以后,把泥人头朝南、脚朝北放进了坑里。
随后,填土、埋好纸包,两个人返回房间。这时候老婆子还在睡着,我父亲又拿上了另一个黄纸包,王思河问我父亲,这个纸包埋到哪儿?我父亲说,这个埋的有点儿远,在镇子正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