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这才注意到,汤副旅长头发已白了一大半,满是皱纹的脸面上已现出了老人斑,确是比当年在汤集时老得多了,心里禁不住就有些发酸。
汤副旅长又坦坦荡荡地问:“玉环,叔直到今天才和你说这事,你不疑叔贪财吧?”
玉环连连接头:“不,不,叔不是那种人,不是……”
说着,玉环“扑通”一声,在汤副旅长面前含泪跪下了:“叔对我,对百顺恩重如山,我们就是叔的一双不孝儿女……”
汤副旅长忙把玉环拉起了:“好闺女,有你这一句话,叔这么多年也就值了。”
玉环仍是坚持不要那笔钱,说是没啥要用钱的地方。
汤副旅长说:
“用着也好,用不着也好,叔都得把你们应得的那半还你们,叔说了,叔不能欺天哩。”
没容玉环再说什么,汤副旅长已取出了一个小本子。
汤副旅长翻着小本子说:“玉环,你听着,原先我和你爹合共的本钱是八万七千块,现在呢,已翻做三十来万了,还不算汤集的地。这主要是胰子厂赚的,这三江货栈不行,一来开张只二年,二来汤成也胡闹。你们到省上来时,我原想把货栈整个交给你们的,想想还是没敢,怕你们撑不住。这三十万有一半便是你和百顺的,你们啥时要用,都可到账房去支。历年的账目也都在,你们没事时不妨查看一下。当然,这钱你们若一时用不上的,叔就给你们在账上存着。”
玉环没多想便道:“叔,那就放在账上吧,我和百顺都用不着的。”
汤副旅长笑了:“咋用不着?你和方营长办婚事不要用么?百顺成家也要用的。”
玉环想想也对,便不做声了。
汤副旅长又说:“百顺不能这么下去,年纪轻轻的,总得干点啥,跟汤成学不了好的,他要是乐意,就让他到徐州胰子厂去做协理吧,也算有个正经事干。”
玉环觉着汤副旅长考虑得周到,已想答应了,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心想,父亲到死都对得起他们,她和百顺更得对得起父亲。她认定百顺去了徐州,报仇的事就更无希望了,因此便道:“胰子厂的事,以后再说吧!”
汤副旅长猜不透玉环的心事,也就没再坚持。
末了,玉环对汤副旅长说:“关于这三十万的事,叔最好还是不要和百顺说,家仇不报,百顺不能花爹留下的这笔钱,我……我也不能花,没脸花呀。”
汤副旅长挺为难:“我不和百顺说,只怕百顺日后会恨我哩。”
玉环道:“不会,他只能恨我。他早就恨我了,有一阵子都想杀我,让他再多恨我一次算啥?”
话虽这么说,玉环当晚歇下后,还是为这笔钱和怎样使用这笔钱想了许多,想得一夜没能安眠。
想来想去,就认真想到了为老五、老六赎身的事。
不论是老五还是老六,总得赎一个出来,赎出的这个得能听她的。
若那老五或老六能听她的,再若能把百顺拿死,一盘棋就算活了。
有个当营长的丈夫,再有个听话的弟弟,两个大男人相互壮着胆,或许能成事。
却拿不准是赎老五,还是赎老六。
老五像似对弟弟有真心,可弟弟对老五却远了点,方营长也说过的,弟弟真心里喜欢的不是老五,偏是老六。
老六太浪,老五说的那些事,玉环都信,可弟弟只要迷着老六,就能听老六的,日后就好和老六一起摆弄他,因而,赎老六也不坏。
为父复仇终是玉环心头第一位的大事,只要对复仇有利,玉环想,就是百顺天天愿钻老六的腿裆,她也不管。
次日,玉环找百顺谈了,不提那笔钱,只问百顺:“你和老五、老六是不是真好?”
百顺说:“是真好,和老五、老六都是真好。”
玉环道:“我不能一次给你娶两房太太,你只说和哪个最好?”
百顺想了半天,还是拿不准和谁算是最好的,搔着头皮说:“老五这人大方,心眼好,就是醋劲大,也胖了点,不如老六好看;老六呢,虽说好看,眼眶却又太高,没几个男人是真心瞧得上的,还有个当团长的客扯着。”
百顺要姐姐帮着拿主意。
玉环说:“老五我还有点印象,老六我连一点印象也没有,哪天我去和她们谈谈,谈过再说,说定了就赎出一个来。”
百顺喜出望外,连声叫着“好姐姐”,“亲姐姐”,就像在老五、老六面前似的,身子差点儿歪到了姐姐怀里。
百顺那当儿根本就没想起问:姐姐到小白楼赎人,是从哪来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