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汁儿说:“你的声音。大家都哑了,只有你的声音依然那么亮。”
我说:“是吗?我自己听不出来。”
浆汁儿说:“你还有力气给我唱歌吗?”
我说:“有,只要你愿意付小费。”
浆汁儿说:“嗯,那你给我唱首歌吧。”
我拿过吉他,拨拉起来。我发现,我已经有点按不住琴弦了。
我唱起来——
……
我是一把刀
城市是个鞘
两旁有点拥挤
教我生存的杂技
前后有点敌意
教我爱的意义
我是一把刀
城市是个鞘
四周黑咕隆咚
好像是母亲的**
挺身无处可刺
沉默才是刀子的个性
亲爱的城市
亲爱的城市
我爱你的灯红酒绿
我爱你满街的通俗美女
我爱你的竞争,你的刺激
我爱你的喧闹,你的神秘
你让我变得更加真实
唱完之后,我说:“这歌儿我写了很多年了,不怎么好听,不过它至少是你没听过的。”
浆汁儿没说话。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又哭了。
我说:“眼泪是水分,不要浪费它了。”
浆汁儿说:“在这最后的时光,我听你唱歌,感觉真幸福。”
我说:“等出去之后,我带你去唱KTV,刷夜。”
浆汁儿说:“KTV……太遥远了。”
我说:“不遥远啊,满大街都是。”
浆汁儿说:“大街在哪儿呢?”
我说:“大街在城市里啊。”
浆汁儿说:“城市在哪儿呢?”
我说:“城市在我们隔壁。”
晚上,我站岗。
实际上我感觉不需要再站岗了,但是我逼迫自己,必须做出一个样子。不然,其他几个人会觉得我们彻底放弃了,涣散了。
我们可以放弃一切,但是不可能放弃生命。
我拄着那把战刀,走到沙坡上,坐下来。
月亮不明不白,夜风半遮半掩。
想着我安慰浆汁儿的话,我自己都在黑暗中笑了。
水的隔壁是草,人的隔壁是人,城市的隔壁是城市,沙漠的隔壁永远是沙漠。
我很想在沙漠上躺下来,闭上眼睛睡去。
但是,有一根理性的神经告诉我,你不能倒下去。你必须瞪大双眼,监督着这个貌似空无一人的世界。
死神就在我的面前转悠着,等着把我带走。他是另一个世界的接生婆。
我甚至闻到了他喷出的气息,很像纸灰的味道。
我就那么坐着,我知道我不是清醒的,但也不是睡着了,我说不清我进入了什么状态,总之很快乐,很愉悦。
荒漠中,有个人影朝我走过来了。
我没有提高警惕,我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反正我知道她不是敌人。
果然,她越来越近了,我看见她穿一件红衬衫,蓝坎肩,头发很黑很长。
她是衣舞。
她走到我跟前,幽幽地说:“周老大,你还认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