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赵骏坐船渡过洞庭湖,就到了荆湖北路。
这里倒是离汴梁不算远,从汉水到襄阳出了南阳盆地,就能直接到汴梁了。
不过在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视察了荆湖北路后,他并未北上回到开封,而是坐船西去往了四川。
同年十二月,汴梁开封出现了小规模地震,但幅度很小,并未造成太大影响和危害。
然而有谏台官员立即用这件事情大作文章。
通过今年年初雷、麟、府州及陕西大雨雹,五月京畿旱、磁州虫食桑,八月潭州暴雨,以及年末汴梁地震等理由为借口,说灾异屡见,有宵小作祟,请罢知院和诸多同知宰相。
这种弹劾算是古代,特别是宋代常见的套路了。只要地方灾祸频繁,谏官和御史台就要弹劾宰相,说是宰相的锅,然后皇帝顺势罢相。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王安石,因旱灾被罢免。
以往这一招还是挺好用,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赵祯在早朝当着诸多谏台和御史台官员的面驳斥。
并且解释说旱灾是因为天气回暖,虫灾也是因为干旱益于虫类生长,地震是大地板块与板块之间碰撞,暴雨是东南风把湿气吹向内陆所致。
一通科学知识,把百官群臣们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只能说赵祯科普视频没少看。
十二月底,朝廷又出左藏库锦绮绫罗一百万,下陕西路市籴军储,再加上之前前前后后运送到陕西的储备粮食,现在范仲淹不能说富得流油,那也算是兵强马壮。
在这种情况下老范把西北经营得像是个铁桶,一时间竟然让李元昊都觉得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不知道从哪里进攻。
历史上他倒是在保安军方向找到了突破口,但当时主政的是人范雍,再加上鄜延路地势开阔、堡垒稀少,主官是个不懂军事的文臣,自然成为李元昊优先捏的软柿子。
现在嘛..
宝元二年,公元1039年一月,西北塞外的雪还未化,贺兰山山顶依稀能看见白头。
天空雾霭沉沉,辽阔的草原上长起了青草,一群群牛羊漫无目的地在草地上游荡,脏兮兮的绵羊犹如一坨坨灰云,牧人骑马驱赶,靠近点那牛粪味道让人上头。
李元昊最近一段日子住在城外的军营当中,党项人的军营很有意思,一顶顶帐篷林立,帐篷外就是草原,士兵们每天放牧。
他们下马是民,上马便是军,跟后来的蒙古民族很像。
此时李元昊正在帐篷里看着地图,身边野利遇乞、野利旺荣、杨守素、张元等人陪伴在左右。
天气虽冷,但帐篷内却温暖如春。
李元昊看着地图上标注的那些点,叹息道:“这范仲淹不容小觑啊,宋境的鄜延路各条要道,都被他修筑了堡垒,从去年开始,他们就把边境的人迁走,沿途建立烽火台,一旦强攻,宋军必有依仗。”
“陛下,宋人有句俗话说得不好听,但臣却觉得很有道理。叫做“只有千日做贼,无有千日防贼”。纵使宋军再多修堡垒,这样只知道挨打,却不出击,终究是落了下乘。”
旁边军师张元说道。
他此时作为李元昊钦定的攻宋军师,自然要出谋划策,以博取上进。
李元昊觉得张元说得很有道理,问道:“不错,朕才是进攻者,宋军不敢出边,甚至他们还把边境的军队收缩回去,从土门退到了一百多里外的龙安山,连边境都拱手让给我们了,这出击与不出击,不就是由朕来决定吗?”
这就是战争主动权。
原来宋夏边境是土门附近,也就是后世靖边县天赐湾镇一带。但如今范仲淹主动收缩战略,竟然把宋土相让,无疑大大增长了李元昊的信心。
这说明宋军在惧怕他们,根本不敢出来打,只能龟缩堡垒,打防御战争。
那他岂不是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元昊目光在地图上巡视,指着渭州的方向道:“宋军在鄜延路、环庆路布下重兵,修筑大量堡垒。但探马来报,泾原路却并无多少堡垒,兵马也都退守镇戎,驻扎在三川寨、定川寨一带。”
张元立即说道:“这必定是范仲淹定下的奸计,若是我军从泾原路进攻,宋军便可以自环庆路驰援,趁着我们进攻镇戎的时候,断我们的退路,到时候两面夹击,我军形势堪忧。”
“嗯,朕也是这样想的。”
李元昊叹了口气,双手背负在身后,缓缓走到了旁边会议厅的主位椅子上坐下,说道:“范贼狡诈啊。”
“陛下无需忧愁,正如军师所言,“只有千日做贼,无有千日防贼”,虽有把我军自比为贼的意思,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宋军只知道守,若我们虚张声势,多路进攻,总能让他们无法防备。”
野利旺荣跟在李元昊身后说道:“何况我们在宋军内多有内应,他们的动向我们了如指掌。运用得当的话,我们四处出击,宋军四处防守,疲于奔命,必能将他们击败。”
“唔”
李元昊沉吟了片刻,说道:“若是朕佯攻泾原路,调动环庆路的驰援,那你们觉得,朕主力应该进攻何处才对?”
张元与野利旺荣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道:“定边军,保安军!”
保安军和定边军位于鄜延路和环庆路的中间,如果宋军判断西夏的主力去进攻泾原路了,那么环庆路的兵马肯定会第一时间驰援,如张元所说,切断元昊退路,来个两面夹击,关门打狗。
此时环庆路必然空虚,而定边军和保安军就首当其冲。此地向东可屏蔽延州,向西可沟通环庆路,向北与西夏的盐州、宥州相连。
西夏军若能占领这里,既能在宋军防线打下钉子,步步击破对方防线,又可威胁延州的侧翼,还能在主力分路进攻延州时,确保己方退路,并保障本国的盐州、宥州。
最重要的是鄜延路已经被范仲淹打造成了一个乌龟壳,往乌龟壳身上铁头冲肯定不明智,一旦保安军和定边军遇袭,那么鄜延路这边肯定也会驰援。
到时候整个战场都会被调动,说不准李元昊还有可能趁着鄜延路主力驰援保安军这边的时候,去偷袭碰一碰鄜延路的这个乌龟壳。
“不错,正是这里。”
李元昊目光深邃,望向一旁的地图道:“宋军既然要步步为营,四处修筑堡垒,那朕就四处出击,让他们不能招架。”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呼啸的西北风吹得青草弯了腰,十多日后,二月初,西夏发动进攻了。
此刻宋夏边境长达数百公里边境线,人烟已经稀少。
保安军顺宁寨以北的辽阔荒原上,原本互市留下的街道建筑已经腐朽破败,本来是建在草原上的一条长街,如今木制房屋散架倒塌,只有一面面店铺旗帜,还在风中飘扬。
四个月前,宋人迁走了在这边经营互市的汉人,没有了汉人之后,来做生意的党项人和羌人自然也就待不下去,这里成为一条空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