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五年二月底,邕州知州王初的调令就已经到了邕州,他因为知情不报,被降职为福建武平县令。
只是在新任知州到来之前,他还得进行交接工作,暂时不能离开。
所以当他看到侬智高趾高气扬地进入了邕州城,带着黄家兄弟笑呵呵地称呼他一句“王县里”的时候,鼻子都差点没给气歪了。
但又没办法。
这事被皇城司查到了,恰好朝廷处理了西夏和辽国,腾出手来准备消灭越朝,结果就发现了这摊事,他不降职谁降职?
侬智高进城之后就成为了邕州同知,在新任邕州知州没来之前,成为了暂时的一把手。
他没有立即做出任何布置,而是就待在自己同知府等着。
毕竟现在身份不同了,也得为自己的仕途着想。万一在新任广南西路转运使和邕州知州来前随意乱搞,惹怒了上官,那就出大问题了,对仕途不利。
过了几天,原高州知州赵文佐先一步到任,与王初顺利交接之后,邕州的知州和同知就算是到齐。
侬智高开始与他接触,两个人一起共事了十多天。
赵文佐之所以上任不仅是在临近州担任同知,熟悉邕州当地情况的原因,还有他本人政绩出色,且对边区少数民族十分了解的优势。
朝廷给赵文佐发过密文,要他与侬智高搞好同事关系,并且也表示了朝廷这次对收复西南,痛打越南的决心。
得知朝廷的意思,他便在这段时间与侬智高一同进出,即便遇到事情,也往往要与对方共同商议,如此一来,两个人之间很快建立起初步友谊,关系日益亲密。
等到了三月上旬,广南西路转运使杨察终于到了。
他当初任宿州同知,被赵骏欣赏,屡次升迁,先升颍州知州,后又调寿州知州,接着升龙图阁待制兼监察御史,去年还任翰林学士兼权知开封府。
现在开封府基本上由开封府同知包拯在管,而且今年包拯也正式升任,所以之前开封府知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开封知府是个过度官员,当个一两个月,往往就能升入各部门做侍郎。
但杨察去年年底做了开封知府之后,眼看就要升各部之时,却忽然被委派到了广南西路做转运使,虽然还是一路大员,但终究不如一部侍郎前途光亮,一时间朝中不少人还以为他是得罪了谁,被外放了出去。
唯有杨察本人知道,这是朝廷对他委以重任,要他组织领导西南兵力,将南面的越朝给彻底消灭掉。
所以他到了广西南路,并没有停留在广西治所桂州,而是直接奔向邕州而去。
三月九日,邕州城外。
作为后世广西省会南宁市的古时期,邕州的地理环境还是相当不错。
邕江从当中穿过,灌溉了南北一片平原区,再加上丘陵较少,森林密集,木材资源丰富,偏于西南亚热带地区,适合开垦以及人类居住。
杨察骑在马背上,在转运使卫队的簇拥下,远处已经能够看到坐落在邕江江岸边的那座邕州城池。
城池并不算高大,附近平原上田园密布,有一些村庄繁衍。但更多的却是附近无数密密麻麻,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森林海洋。
这广西南路,果然是丛林遍布,也无怪乎瘴气丛生。
虽然这几年朝廷已经把瘴气是蚊子传播的事情广而告之,让南方百姓掀起灭蚊虫大战,但看到这无尽亚热带林海,杨察还是觉得有些畏惧。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他终于抵达了城下。
赵文佐和侬智高以及城中其余大小官员纷纷走了过来,向他行礼问好。
“下官赵文佐、侬智高、黄玮、黄师宓见过司帅。”
众人拱手弯腰。
“嗯,都免礼,进城再说吧。”
杨察微微点头。
诸多官员纷纷偷偷打量着他。
发现他年龄不大,今年也不过三十四岁,不太显老的脸上已是颇为成熟。
众人看得颇为惊讶,混在人群当中的新任武缘县令黄玮低声问旁边的宣化县令道:“张兄,司帅这般年轻吗?”
宣化县令笑道:“黄兄有所不知,司帅可谓年轻有为,景祐元年就中了一甲进士,虽没有中一甲前三,却也是第四名。而且政绩出色,得知院赏识,一路前途无量,自然官运亨通。”
世人只知一甲只有三人,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却不知道那是明清时期。在此之前的宋代一甲有五人,只是唯有前三有专属称谓,第四第五名没有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能中一甲者,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五,在仕途上都是非常顺利,特别是杨察,历史上从刚入仕到成为转运使仅花了七年。
现在已经十一年过去,他本来应该上到各部做侍郎去了,又回到地方上做正四品转运使,已经算是仕途不顺的了。
听到宣化县令的话,黄玮一时间羡慕不已。
他虽然也是进士出身,却是第四甲榜尾进士,起点特别低,又没有关系,一直处于选调状态,选调不上,才加入侬智高团队。
跟杨察这样的天之骄子比起来,差距还是太遥远了呀。
一行人很快入城。
赵文佐早就在城里的酒楼设宴。
杨察一路风尘仆仆,也确实饿了,而且很多话也需要在饭桌上谈起,便也没拒绝。
邕州的酒楼跟汴梁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最豪华的酒楼也不过是两层高,放眼望去,满城都是平房,连两层楼都屈指可数。
赵文佐招待着杨察,愧疚道:“司帅,西南偏远,不比京城繁华,还请多多担待啊。”
“无妨。”
杨察微微点头,随后入座说道:“都坐下吧。”
“是。”
众人都纷纷入座。
等上菜的功夫,杨察沉声说道:“邕州同知何在?”
侬智高忙道:“下官在。”
杨察扭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对方居然才二十上下,颇为惊讶道:“不知同知年岁几何?”
“回司帅,下官今年刚满二十。”
侬智高有些惴惴不安,他怕对方因为自己年龄小而轻视他。
“同知年少有为啊。”
杨察笑道:“听说早在四五年前,同知就不堪越朝贪索无度,举兵反抗,岂不是说,那时同知不过十五六岁?”
侬智高苦笑道:“广源州本是朝廷境土,李越却勒索边民,剽掠百姓,下官亦是忍无可忍。”
“好。”
杨察赞道:“大宋正需要同知这样的少年郎。”
说着他又环顾四周道:“知院已经点名了同知,说他有这般胆气,可谓是大宋将来的栋梁之才也。”
“我早就看出同知不凡,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哈哈哈,能入知院法眼,侬同知必定一帆风顺,以后若是高升了,可不要忘记我等呀。”
“原来同知十五岁就起兵,真是少年之胆魄,此番成事,功不可没。”
众人见到杨察对侬智高颇为看重,便也连忙纷纷吹捧。
官场就是这样,有上面的人褒奖,那下面的人除了羡慕嫉妒恨以外,就只剩下巴结。
侬智高果然被吹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礼。宋代他们这些边民的地位可不高,像黄玮和黄师宓还是进士出身呢。
就因为边民的身份一直得不到看重,连选调的时候都派遣不到他们头上,只能做个冗散闲官。
他一个落榜的举人,连进士都不是,那自然在邕州官场上被人瞧不起。
现在一下子有了这样的对待,就感觉像活在梦里。
杨察见到他受宠若惊的模样,笑了笑,赵骏让他安抚一下侬智高,毕竟在此之前,大宋是有些亏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