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多年里,在度支曹任过职的官员,无论在朝还是在地方,全数抓捕,丁聪是原度支曹郎中,后升任民曹左令丞,这次也落马了。
“地方州郡抓的人还没到京,这梁琦就敢判了,唉。”张猛不咸不淡的叹口气。
皇帝闻言,怒气再度冒起,看着那份奏疏,恨不得将它撕了。
“银库一案还没判,草民估计,恐怕也是如此。”
“宣,薛泌,麦小年见驾!”皇帝扭头喝道,黄公公连忙传旨,皇帝瞪了穆公公一眼,穆公公低着头,一声不吭。
“穆公公,你有什么说的?”皇帝忍不住了,冷冷的问道。
“回陛下,”穆公公拱手施礼,平静的答道:“这案子,依老奴看,太顺利了。”
“什么意思?”皇帝有些不解,皱眉,有些不耐烦的喝道:“有话直说,别打哑谜!”
“陛下,老奴没有证据,有些话不敢说得太明,不过,以老奴的经验看,这案子破得太顺利。”穆公公解释道:“陛下您想,延平郡王随便派个人去查粮库,便查出这么大个案子,廷尉府接手后,所有案犯便开口,所有事都是田凝命令干的,似乎田凝在度支曹一手遮天,谁都干涉不了,这不合常理。”
皇帝眉头皱起来,这次度支曹的粮库盗窃案和银库盗窃案,探查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不过这也说得过去,粮库银库,都有人把手,进出都有账目可查,少了,守窑的窑守便要担责,所以,顺着问便能问出来,没有奇怪的。
“另外还有,这么多粮食都卖给谁了?”穆公公又问道:“这在梁琦的奏疏里压根没有。”
皇帝再看了一遍梁琦的奏疏,恍然大悟,更加愤恨了,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好一个廷尉,好一个梁琦。”
张猛其实早就看出问题了,他轻轻的叹口气,劝道:“陛下,以草民所见,这事不宜大兴牢狱,陛下心里有数就行了。”
“不宜大兴牢狱!”皇帝很是生气,他本想穷究这个大案,搅动这死气沉沉的朝局,振奋天下人心,可没想到,他最为倚重的谋士却认为这个时候不宜深究。
“出塞作战在即,朝局当保持稳定。”张猛平静的提醒道。
穆公公暗自点头,张猛就比那蓬柱稳重多了,这个案子看似简单,可细细研究下来,里面有层看不清的黑雾,将真正的真相给遮挡起来。
皇帝慢慢平静下来,不错,出塞作战在即,这个时候兴起大狱,百官人心惶惶,势必影响前方作战。
皇帝心里非常不甘,可又不得不承认张猛说得不错,现在不是穷究此案的时候,可就这样放过这些蛀虫,他又非常不甘心。
“陛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振兴朝局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张猛的语气也十分惋惜,老实说,这个机会十分难得,如果不是塞外作战在即,穷追此案,可以振奋人心,刷新朝廷气象。
“不过,对梁琦的这个奏疏,陛下还是驳回,让他严查粮食去向,还有拟定的处置不妥!”张猛又补充道。
皇帝沉默不答,过了会,才说:“你先下去休息吧,待朕想想。”
张猛闻言也不争辩,冲皇帝施礼后,才转身出门。
皇帝看着窗外,不知不觉中天色已近夕阳,窗棂染上一层红色的胭脂,院里有小鸟在雀跃,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
穆公公看着皇帝的背影,那层胭脂也同样染在皇帝发端和袍服上,看上去让人感到异常沉重。
“梁琦有什么动作?”
“回陛下,没有。”穆公公立刻答道:“不过,梁琦的小舅子最近到梁琦府上颇为频繁。”
“内卫还查到那些东西?”
“对方做得很巧妙,廷尉府内的狱卒有一半是三个月前调入的,瞒过了所有人,另外,射死平定窑窑守的刺客没有抓住,所以,这次对方的布局巧妙,行动突然。”
在交付廷尉府严审的同时皇帝同样下令,让内卫密查。
可惜这些布局,现在都用不上了。
“你估计下,这次能追回多少银子?”皇帝又问道。
穆公公略微想了想便答道:“如果按照梁琦的奏疏,老奴估计能追回八十万两银子左右。”
“八十万两!”皇帝又开始生气了,朝廷被盗的至少三百万两银子,却只能追回八十万两,他立刻觉着自己吃了大亏。
“老奴只是估算,也许能多点,但绝对不可能超过百万。”穆公公的语气十分肯定,这些银子主要还是田凝潘俨等门阀士族的财产,那些窑丁窑守能有多少银子,就算全部抄家,恐怕也弄不到十万银子。
“找人,暗地里通知梁琦,这次追回的银子,少了三百万,朕就治他包庇之罪。”皇帝咬牙说道,他不得不让步,多少弄些银子回来,一来满足军饷的亏空,而来也算出口鸟气。
“老奴明白。”穆公公躬身领旨。
晚膳刚传来,夏阳宫的齐公公便摇摇摆摆过来,看到书案的晚餐,便劝道:“皇上过于清苦了。”
晚餐很简单,两个时鲜小菜,一个竹笋肉丝,外加一个莲子红枣汤。
皇帝端起碗,吃了几口后,才问:“太后有什么吩咐?”
“回陛下,太后想陛下了,想请陛下过去聊聊天。”齐公公恭恭敬敬的答道。
皇帝想都没想便冷笑道:“是不是太师又上太后那去了?”
“原来陛下知道。”齐公公笑嘻嘻的。
皇帝心说这还用想,这样的大事,潘链岂不会向太后哭诉去。
想起太后,皇帝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乱,可又不得不去应付,匆匆刨了两碗饭,放下碗筷便向夏阳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