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理,草原汉子,跨马挥刀,恩怨分明。”柳寒赞叹道,施凯和龙铮觉着不可思议。
“尚书台的那些大人们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柳寒的神情颇为玩味:“不过,我猜测,大军作战,粮草先行,塞外作战,只要粮草跟上,塞外作战便稳操胜券,可如果说,新税制是为塞外作战而生,感觉有点勉强。”
慕容从容面露疑窦,神情中很是怀疑,柳寒没有理会,继续说道:“读书可以知史,历史上多少次中原与塞外的冲突战争,草原汉子赢过多少呢?仅我大晋,从太祖时到先帝,八百年过去了,草原汉子多少次跃马入大晋,大晋铁骑多少次驰入草原,到现在,大晋依旧是大晋,草原上呢?一个个部落,衰落,强盛,衰落,周而复始,循环不绝。”
说到这里,柳寒轻轻叹口气,拓跋鹰慕容从容等人神情凝重,很显然,他们从未这样思考过,他们在书上看到过一次次战役,草原上口口传颂着英雄的英姿,可历史的看,那不过一个个小小的浪花,甚至连浪花都算不上,最多算涟漪。
“所以现在草原上的麻烦对大晋来说不过是癣疥之疾,大晋真正的问题在内部,朝廷税收日益减少,土地兼并日重,流民盈野,这些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将会摧毁大晋,在我看来,朝廷这是以外逼内,在大义的名义下,阻力会少很多。”
说到这里,柳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策划这件事的,定是个奇才。”
说完之后,施凯和龙铮齐齐松口气,又齐齐露出佩服之色,拓跋鹰四人的神色则各不相同,慕容从容若有所思,下意识的点头,拓跋鹰神情凝重,乌蒙和宇文噙则不以为然,特别是宇文噙,觉着柳寒不过是在恐吓,大晋真这么厉害,十多年前,怎么还差点给打到帝都了,要不是匈奴人和段部落背叛,秃发树机能大汗便能攻下帝都。
“柳先生说的是,我们读书都读岔了。”慕容从容叹口气,纠缠于细小的地方,却忘记了大历史眼光,其实这些都在书上写着。
“柳先生,以你所见,这次朝廷出兵塞外,结果会如何?”拓跋鹰没理会慕容从容的感慨,径直问道。
施凯和龙铮也看着柳寒,施凯多了几分好奇,柳寒虽然有文名,可这几个胡人好像很信任他的样子。
柳寒摇头说道:“这个就不是我所能预料的了,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很多,对大晋而言这只是一场小仗,胜了最好,若是败了,皇上就趁机改组尚书台,拿掉潘链,所以,胜败,皇上都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慕容从容喃喃道,神情有些恍惚,柳寒一下就明白了,这慕容从容早就看出,大晋这次出兵的机会并不理想,可为何朝廷却坚持出兵塞外?原来这是以外制内。
出兵塞外,一方面为在内制造理由,推行新税制减少阻碍,另一方面,打胜了,皇帝的声望暴涨,潘链的地位岌岌可危;打败了,责任是尚书台不力,皇帝顺势改组尚书台,拿下潘链,同时大力推进新税制。
怎么算,皇帝都不亏!难怪皇帝一力主战!
施凯和龙铮交换个眼神,心中骇然,这种朝廷中的权谋攻防超出了他们的见识,设计这个布局的绝对高明,而看破这个局的柳寒呢?
众人各怀心事,这茶就喝得没味,但柳寒觉着很愉快,至少这施凯和龙铮是两个有趣的人。
柳寒问了几人的住处,拓跋鹰他们住在馆驿,施凯和龙铮则住在枯枝巷的墨香客栈,这枯枝巷在城西码头的边上,店名取得很文雅,可实际上是一间很差的客栈,与墨香没有半点关系,估计俩人来晚了,扬州书院附近的客栈已经住满了。
柳寒又聊了一会,正想离去,拓跋鹰却首先起身告辞,慕容从容问他住哪,柳寒告诉他们如果有事可以到钦差行营找他,现在他是虎贲卫假校尉。
对这个职务,拓跋鹰一点不奇怪,他在姑臧就见识过柳寒的身手,倒是龙铮和施凯很是意外。
送走拓跋鹰四人后,柳寒三人又坐下,施凯赞叹的说:“柳先生原来文武双全,”略微迟疑下,他又委婉的说:“大人为虎贲卫假校尉,虎贲卫乃皇上的亲军,听说都是挑选的骁勇之士。”
说着瞟了龙铮一眼,柳寒开始还觉着有些纳闷,不知道这施凯在说什么,慢慢明白过来后,心里忍不住乐了。
“子泰也习武?”柳寒含笑问道,龙铮迟疑下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瞪着施凯说:“我也习武,只是家父认为还是读书好。”
龙铮看来没什么江湖经验,他的不好意思在柳寒看来就是稚嫩的表现。
“哦,想不到龙公子居然文武双全,不知龙公子师门是?”柳寒含笑问道。
龙铮显然比施凯更清楚虎贲卫假校尉意味着什么,姿态放得极低:“我是家传,我师父是家母,我也没走过江湖,按照家母的判断,我现在也就达到武士中品。”
“武士中品也不错了。”柳寒笑呵呵的说,话题一转:“你们明天是要去扬州书院吗?”
施凯点点头,龙铮笑了下:“原本兴趣很高,想听听顾玮倒底说些什么,可听了大人一番话,对明天的辩难,兴趣少了很多。”
柳寒故作讶然,满脸歉意:“是我的错,不改说那么多,坏了你们的兴致。”
三人相视而笑,施凯深深的叹口气:“看来,不能死读书,这朝中之事真正令人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