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雅尔孛额说:“你是打小没吃苦,不知寻常人家如何过日子。”
“胡说八道。”赵传薪瞪着眼睛:“我小时候,吃鱼让鱼肉扎了手,吃熊掌被噎到,吃海参蘸酱齁到了,吃燕窝呛到了,吃佛跳墙被烫着,属实没少吃苦……”
“……”
老头和巴雅尔孛额都听懵了。
如果这叫吃苦,他们愿意永世沉沦在炼狱当中。
过了会儿,花生米和海鲶鱼都做好了,端上炕桌。
三人盘腿而坐,大孙子又爬了上来,趴在赵传薪腿旁。
赵传薪先给他投喂了几块点心,又给他煎鱼干,小家伙咬不动,放在嘴里咂摸味道。
老头拿筷子,沾了点白酒,塞进大孙子嘴里,还说:“这样长大了能喝酒。”
赵传薪看的眼热,要是小时候,他爷总这么让他咂摸酒,或许今时今日问他酒量,那就得遥指半挂方向。
大孙子尝了酒后,小脸扭在了一起,光看着就很痛苦的样子。
赵传薪哈哈一笑。
老头的家人,都在另一个屋里吃,估计吃的不会太好。
赵传薪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了奶奶。
爷爷这辈子是肯定见不着了,赵宏志那兔崽……额,自己那太爷爷的人生轨迹变化太大。
若是将他的事迹告诉旁人,或许有人会觉得他太大意,自己知道祖上是谁,可祖宗未必认得他,穷山恶水搞不好把他害了。
但赵传薪从小就打听祖上的事迹,赵宏志活到了赵传薪记事,赵传薪跟他打听了祖上的事。后来又向爷爷打听,更加深化了记忆。
他祖上数代,包括奶奶那一脉都是贫农,老实巴交,没干过坏事。他自然不相信,自己来到清末,祖宗直接黑化弄死他,多蠢才会这么想?
但他觉得还有机会见到奶奶。
一想到此处,赵传薪开心起来:“来来来,走一个,哈哈哈……”
在奶奶出生之前,他绝对不会去山东,不会施加额外因素影响。
巴雅尔孛额奇怪的看了一眼赵传薪。
赵传薪虽然总是笑嘻嘻的,但巴雅尔孛额以自己人生经验来看,那并非发自内心的开心。
但现在绝对是。
三人喝了一盅,赵传薪酒意上涌,面红过耳。
他看着大孙子,哈哈一笑,单手撑着炕面,整个人缓缓倒立。
偏偏看起来还十分的轻松写意。
他的头发垂落,他脸上的皮肉很紧,不会松弛耷拉,所以连通胡子都没有变形。
他甚至得意的冲大孙子挑挑眉毛:“小朋友,你会这样玩吗?”
大孙子一看,不服了:“看俺地!”
说着,脑袋盯着炕席,不顾光溜溜脑门扎的疼,跟着倒立起来。
结果身形不稳,眼瞅着就要砸翻了炕桌。
老头见状,第一反应竟然是将那瓶酒给拿走,以防打翻。
但小家伙终究没有砸下去,因为赵传薪空着的那只手,牢牢的扯住大孙子的小腿,让他稳稳头顶炕席倒立。
赵传薪又是哈哈一笑,单手倒立下压撑起,还拽着大孙子的小腿将他拔起来。
老头和巴雅尔孛额看的眼睛都直了。
老头擦擦昏花的老眼:“莫不是力拔山兮的霸王复生?”
这年代有很多练家子、武状元。
但恐怕没人能做到赵传薪的动作,尤其是还倒着拔起一个孩子。
大孙子乐的嘴快咧到了耳后根。
赵传薪将他放在炕上,自己也翻身,重新盘膝而坐。
气都不带多喘一下的。
他掏出烟,递给老头一根,点上:“你得让这孩子多练练,往后的岁月可不太平。”
等这孩子壮年,恰逢军阀混战。
不是说你身子骨弱,就不会抓你当壮丁的。
与其撞大运,还不如长点本事增加活命的机会。
老头看出赵传薪不是普通人,便重重的点头。
窗户纸不亮堂,东屋里只点了油灯。
巴雅尔孛额问:“此处为何没拉电线,接上洋灯?”
“害,洋火洋灯哪是俺们能用得起的?”老头抽了口烟苦笑。
巴雅尔孛额给他满上酒:“我看煤窑那边都点上了灯,还有路灯。”
“煤窑的人家殷实,不敢比不敢比,俺们一家人齐齐整整,比啥都好。”
巴雅尔孛额和他碰了杯:“言之有理。我这一路上,总算厘清了世道。洋人作恶,朝廷腐朽,各地衙门王府士绅鱼肉百姓,哎……”
说着,他看了一眼正在逗弄大孙子的赵传薪。
他多少明白为何赵传薪有“屠夫”之号了。
如今的局面,单靠杀是杀不好的。
但不杀又不行。
三人又喝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位。
赵传薪有些醉了。
没人是真正的机器,永远都能高强度工作。
赵传薪也不行。
量浅归量浅,但他其实还挺喜欢和人喝酒,喝酒对象勿论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只要对脾气就可以吹吹牛逼。
此前他一直控制自己少喝,乃至于滴酒不沾。
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关云长在临沮被擒得死,张飞醉酒让部下刺死,春秋时第一猛将南宫长万也是被人灌醉中了算计而死,假扮他都能吓死王彦童的五代第一猛将李存孝是被李克用五马分尸而死……
许多人觉得,人只要战力强横,就不会死,不会被杀,不会被算计,不会被谋害,那根本就是扯淡。
想要千方百计害一个人,这个人死亡概率是很大的。赵传薪远非常人,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
就如同赵传薪在纽约,被人谋算,失去了魔鬼水晶眼镜,这并非不可思议的事情。
每个人,都很难找出身边从未跌过跟头的人。
区别在于有人玻璃心接受不了任何挫折,有的人越挫越勇。
显然赵传薪就是后者。
失去魔鬼水晶眼镜,他却练就了正八经的枪法,并不输于魔鬼水晶眼镜加成,在高超的眼力加持下照样指哪打哪。
赵传薪迷迷糊糊的翻开了《旧神法典》,今天依旧需要更新。
只是经过他的恫吓,贸易官再无异常。
又是波澜不惊的一天过去。
赵传薪收起《旧神法典》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巴雅尔孛额和老头一家人起来的时候,发现赵传薪已经在院子里开始练习平衡术。
牛棚里的老黄牛,看见有人就哞哞的叫唤讨要草料。
按照牛开始叫唤的时间推算,赵传薪应该早就起来了。
大孙子迈着踉跄的小短腿从屋里跑出来,朝着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等双眼聚焦,看见赵传薪正在做着高难度动作,立刻就清醒了,眼睛瓦亮瓦亮的跑过来,在旁边模仿,嘴里发出:“嘿嘿哈嘿……”
老头叼着烟袋锅子,老脸上全是满足的笑。
大孙子老幺儿,那指定是最疼爱的。
赵传薪练了会儿,将酒气全部驱除。
他单臂夹起大孙子,给他放在马背上,牵着马去饮水。
大孙子在马背垫着:“驾驾驾……”
马根本不勒他。
人马具饱后,赵传薪掏出一把从土匪那搜剿来的短刀,连鞘塞到大孙子手里:“拿着练练,长大杀日本鬼子。”
老头和大孙子他娘都不淡定了:“啊呀呀,这可不能乱玩……”
赵传薪和巴雅尔孛额淡淡一笑,在晨曦中离开了农家小院,朝西入山。
两人背影蒙上一层金光。
身后,大孙子讨要他的短刀的哭闹声传出好远,闹的鸡飞狗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