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上百条大大小小的商船、货船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地出渤海,过黄海,绕高丽国,穿朝鲜海峡,进入了日本海。
日本海在隋唐时期,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称。
直到元代,官方才赋予其一个正式名称:“鲸海”。
因为这一海域有着大量的鲸鱼。
当那种庞然大物第一次出现在船队面前时,整个船队都沸腾了。
金人不管老幼妇孺,都在船头奔跑呐喊着,以之为奇。
有金人武士试图捕获这条巨鲸,几個投掷手从船上掷出了几杆长矛,准确地击中了巨鲸,却也激怒了这头巨鲸。
巨鲸狠狠地撞击大船,险些把船撞散。
甲板上滚地葫芦一般,摔伤了不少人,从此船上的人再看到鲸鱼就友好多了。
杨沅和盈歌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深蓝的海水,一头鲸鱼正在侧面与船并列前进着。
盈歌正黏杨沅的时候,哪怕站在船头,香肩也是轻轻偎依在杨沅的怀里。
乌古论盈歌在临安时就对杨沅萌生好感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对丫环阿蛮说出,若杨沅骗她,就把杨沅抓回金国为奴,永远伺候她的话来。
只不过那时候两个人不仅身份悬殊,而且也没有机会做太多接触,所以两个人的感情也就没有进一步催化的可能。
在辽阳城下,一向疼爱她的大哥试图射向她的一箭,成了这份感情的催化剂。
盈歌伤心地认为,她被抛弃了,她在世间已经举目无亲、孑然一身了。
于是,在一间静室里、一盏孤灯下,一个早就有了好感的英俊男人,哄着她、惯着她,给她喂饭,还要和她模拟亲热的样子,有些事也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
这段海上航行的日子里,两人双宿双栖,感情迅速升温,盈歌对杨沅自然格外亲昵。
在船上的人一阵惊呼声中,巨鲸喷起了一道高高的水柱。
盈歌兴奋地抓住杨沅的手,指点道:“你看你看你快看,那鲸鱼水柱喷得好高啊。”
杨沅笑道:“是啊,不过鲸喷的其实不是水,而是它肺里的废气。
你别看它是生活在水里边的,名字带个鱼字,但它可不能像鱼一样在水里呼吸。
它是特别能憋气的,吸一次气就能在海水中潜游好久。
等它需要换气的时候,就会浮上水面把废气喷出来。
鲸鱼这种庞然大物,一呼一吸间,喷出的废气就能把周围的海水带到空中。
而且,鲸肺里的温度和外边不一样,废气喷出来遇到冷空气,也会凝成水珠。”
四周听到这番解释的金人,都用崇拜的目光看向杨沅。
不愧是文曲星下凡,人家懂得就是多。
我们还是头一回看见鲸鱼呢,人家连鲸鱼喷出的是气而不是水都知道。
看到众人的目光,盈歌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我男人懂得多,就约等于我懂的多嘛。
盈歌仰起脸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甜甜地道:“原来是这样啊,你这家伙,懂得还挺多的。”
“啪!啪!啪!”一阵掌声传来。
杨沅闻声望去,就见李太公微笑着走过来。
“状元公,果然是学究天人呐!就连这海中巨鲸也了如指掌。佩服,佩服。”
李佑默默地跟在李太公身后。
自从那天早上和杨沅就“叫与不叫”进行了一番深入交流之后,这个爱笑的大男孩脸上就此失去了笑容。
杨沅的眼角余光捎到了他黯淡的神色,于是很体贴地没有看他。
杨沅对李太公笑道:“李太公过奖了,不过是些杂学,不值一提。”
李太公笑吟吟地对杨沅做了个一起走走的手势,杨沅会意地拍了拍盈歌的小手,举步跟了上去。
李太公笑问道:“这位盈歌姑娘,学士可还满意啊。”
杨沅道:“北国佳人与水乡丽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脾气秉性。盈歌爽直开朗,杨某很喜欢。”
“哈哈哈,杨学士你喜欢就好。”
李太公站住,扶着船舷,看向茫茫大海,感慨地道:“船工说,再有一天,我们就可以抵达‘爱也窟河’入海口,从那里驶入内河。
上京,近了啊。”
这个时代,东北三省各有一处出海口。
吉林的出海口就在图门江,金人称之为“爱也窟河”。
这支想要迁回上京的队伍,从图门江入海口进入内河,再走陆路去上京,路程并不比去黑龙江入海口更远。
因此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在大海上北向航行了,从这里登陆就成。
杨沅道:“太公此去上京,是想统合各方力量,南下支援辽东?”
李太公道:“不错,整个东北若能浑然一体的话,完颜亮除了一个皇帝的尊号,便再无优势可言了。”
杨沅微笑颔首道:“太公所言甚是。”
李太公转向杨沅,神色严肃地道:“辽东如今有驴蹄和大睿,二人若扩军备战及时,应能支撑一阵子。
不过要想长久,便离不了上京的支持。
而且,辽东战场,敌就是敌,友就是友,胜就是胜,败就是败。
可上京这场仗却是大有不同,敌我难辨、强弱难分,不知杨学士可愿襄助老夫吗?”
杨沅道:“完颜大睿和完颜驴蹄能被完颜亮率先迁出东北,固然因为他们是皇族,完颜亮不仅可以利用皇帝的名份约束他们,还能用宗室的名份管束他们。
不过,这也足以证明,他们两家,在上京地区并不是势力最大的家族,是么?”
李太公轻轻摇头道:“自从皇室南迁,上京地区就没有什么最大的家族了。
各方权贵的实力虽然参差不齐,可也谈不上谁能辗压别人,这才是上京如今面临的最大麻烦。”
蛇无头不行。
如果上京各方权贵中,有那么一两家拥有着绝对优势,那么想办法搞定这一两家权贵就行了。
恰恰是现在这种局面,权贵众多,且个个都有自己的诉求和想法,实力又相差无几,这才叫人头疼。
如果不能整合他们,这股庞大的力量根本就发挥不出来。
可是,想要统合他们,又是何其不易。
杨沅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杨某此番出使金国,适逢二王反亮。二王与我大宋友好,待杨某如上宾。
如今离上京越来越近,杨某也在想,此去辽东,是否一言不发,一事不做。
若能襄助太公一统东北,对我们宋国也是有利的,所以,杨某愿意与太公合作。”
听到“合作”二字,李太公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看来这位杨学士还是没有投效之意啊。
杨沅在这一点上有所坚持,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倒是想假意投效,那样他能做的无疑更多。
但,哪怕是假的,只要有了投效这个事实,大宋那边就会有一群鸟人叽叽歪歪。
就他们那操行,宇文虚中全家为国捐躯了,他们都不以为然呢。
在他们看来,忠臣不事二主不仅仅体现在行为上,这个“名”也必须始终如一。
打入敌人内部当然是可以的,但是派遣之初不是谍探,是被迫屈服后,再和故国暗通款曲的,那就失去了名节大义,已经令朝廷蒙羞了。
伱付出再多,牺牲再大,在他们心里,最多算个污点证人,可以将功赎罪而已,想要获得荣誉和认可,那就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