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山,杨沅的人马驻扎在山下湖边,理由是人太多。
确实也是,他和完颜大睿各带了两千骑兵。
每个士兵自带七天的口粮,有了就近的湖水,不仅驻扎方便,生活也方便。
完颜雍的人则驻扎在棋盘峰另一侧的山上。
这几座山不高,而且也不陡,八百人驻扎于一座山上,还是很容易的。
因此一来,双方平时是互相看不见的。
不过,不管哪一边想登上棋盘峰,另一边只要派几个人在侧翼盯着,就能马上发现。
这也算是为了让双方的会面,彼此都放心的一种设计吧。
照理说,杨沅此刻扮的是谙班渤极烈,完颜大睿是货真价实的国论渤极烈。完颜雍作为阿买渤极烈,理应到营中拜会。
但是,完颜雍接受这个封号,显然只是为了表明,他同意大家从此成为同一阵营。
但他是不可能向完颜驴蹄、完颜大睿这两個他一向不太看得上的人俯首称臣的。
更不要“完颜弘康”这个见都没有见过的晚辈了。
所以,双方的第一次接触,他们都只派出了自己的谋士。
李石、上官骆、于吉光。
山间一张近乎棋盘状的平坦大石地面。
石面上,雕刻着几枚鼓一样大的石棋子。
这一颗棋子,怕不就有几百斤重,寻常一个人推着都运不走。
李石微笑道:“仙人对弈于此的传说,从唐初时候就有了。
渤海国时,我李氏就是辽东大族,这一带,当时就在我李氏治下。”
说着,他随意走到一枚刻着红色“将”字的石棋子上,慢慢坐下:
“我李氏的一位先祖,一时兴起,便找了工匠雕刻了几枚棋子摆上去。”
他不动声色的炫耀起了自家悠久的历史,雄厚的底蕴。
而且,他坐在老将的位置上,也是颇有意味。
当然,上官骆和于吉光也可以选择跑到对面去坐“帅”的位置,问题是太远了些,也太刻意了些。
上官骆微微一笑,说道:“听李先生一言,沧海桑田之感,油然而生。
岁月悠悠,多少辉煌世家,都已不复存在。
倒是这山上的石刻,依旧风采如昔啊。”
说着,他就在李石旁边的黑色“卧槽马”上坐了下去。
看这残局,如果下一步是黑棋先手,只要提马再将,加上“车”的平压,马后炮的存在,对方虽然车马炮俱全,却也来不及救主了,是必杀局!
李石眼皮跳了跳,微笑道:“是啊,上官是唐时大姓,现在却已不闻世间再有上官一族了。”
于吉光左右看看,上下看看,然后走到了一棵斑驳的老松旁。
那老松下有一截横卧的树干,足有合抱粗,坐着很舒服,还遮荫。
于吉光很满意这个位置。
上官骆和李石看到他悠然地坐到了大松木上,双眼都是微微一眯。
完颜大睿这位军师,是表示置身事外,坐看我们相争么?
这样一想,二人之间隐约的硝烟气,反而淡了。
他们不想两虎相争,让大聪明得利。
问题是,他们都没想到,于吉光这位军师其实有点水。
他之前根本就没明白李石和上官骆一番对话,包括他们坐的位置有什么含义。
这货选择那块大松木,单纯就是因为松软些、舒服些,还不晒。
对于明日之后,各方要就哪些问题进行交流,是三方军师今日会谈的主要目的。
三方要谈的事情,是一定会事先进行沟通的。
各方的主君知道了,提前做一番思考,明天见了面,才好进行一番博弈,争取对自己更有利的条件。
李石意图把握主动,见二人坐定,启齿一笑,便先开了口。
这李石年纪不小了,平时也不注意洁齿,因此牙口不太好。
他那一口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样子,每一颗都住着单间。
三方讨论的,当然是今后势力地盘的划分,各自负责些什么。
以及如何协同作战,彻底剿灭赵一甲这支流寇。
还有如何软硬兼施地把如今仍然保持中立的三路边军拿下。
这三路边军,目前都驻扎于越王控制区域,一处在后世的吉林地区,两处在黑龙江地区。
所以,越王一派显然是近水楼台。
如此一来,李石这边自然就要从别的方面争取好处:比如对赵一甲旧部的收编,以及扩大他们在辽东地区的地盘。
可这就又有一个问题了,现在是“三家分北”,他们俩这么分果果,你置完颜大睿于何地?
问题是,代表完颜大睿的于吉光始终不发一言,只是笑吟吟地听他们说。
有时,他还会无聊地从身下松木上揪几只松蘑,拔一团木耳,好像要回去做个菜的样子。
这一下反而让李石和上官骆有点心里不踏实了。
完颜大睿这位军师不争不抢的……
他是想干嘛?
是了,完颜大睿倒向谁,谁就占据绝对的主动,他这是在待价而沽啊。
想通了这一点,李石和上官骆倒是有些放心了。
只要你不争就好,至于让些利益给你又如何?
我们要的是这江山,只要你不阻碍我坐江山,荣华富贵尽可送你。
于是,于吉光一言不发……
李石和上官骆做初步讨论的时候,便已时时要带上他,分配利润给他了。
于吉光躺赢。
这货真的躺在大松树干了,他躺着听。
他那婆娘是完颜大睿寡居的从妹,非常热衷于床笫之欢。
于吉光被每日需索,有时一日几索,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三方……实际上是两方一番商议和争论,其实并不能确定什么,因为真正的结论,需要次日三方主君来理论。
但是起码这番交流,他们大概明白了对方的立场、胃口的大小和关注点。
这样回去对自家主公,也就可以交个底儿了。
计议已毕,上官骆便道:“这棋盘山,骆是头一次来。
时辰尚早,骆要四处逛逛,两位请便。”
李石知道他游山是假,勘察地形、检查完颜雍是否提前埋伏了兵马是真。
他也不说破,反正自己外甥并没有部署这些暗手。
李石淡淡一笑,道:“上官先生请便。于先生,老夫先行告辞。”
今日这番交流,上官骆谈吐、学识,思维的敏捷,李石都是颇为佩服的。
不过,他更忌惮的,却是于吉光。
他看不透于吉光这个人。
于吉光此人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几乎没有发表过什么意见,既不争也不抢,还高卧松上,是真正的名士风范。
我回去得提醒雍儿,以后定要提防完颜大睿的这位军师。
李石暗暗想着。
于吉光不想在山上逗留,见李石要走,他也拱手告辞。
李石和于吉光便一个向山左,一个向山右,各自带着侍卫离开了。
上官骆看着二人远去,沉声吩咐他的侍卫道:“搜!若有什么山洞一类的所在,尤其要看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