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只能刘姓称王一样有问题,后来者就继续打补丁。
古人的以史为鉴,就是这么一步步摸索着来的。
到了宋朝时候,对于皇室的约束和管理,较之前朝就更为严谨了。
大部分皇子皇孙的爵位都是逐代递减的,异姓王更是一代而终。
管理宗室亲王的宗正寺,其大宗正甚至都不是赵家人,而是士大夫出身的官员。
而且宋朝的王爷不能像汉唐时候的王爷一样可以带兵打仗当统帅,也不能担任封疆大吏和朝廷要员。
当然,特例也是有的,比如宋朝后来的宰相赵汝愚就因为是宋太宗的后代,所以被韩侂胄弹劾了。
虽然赵汝愚只是宋太宗第八世孙,他爹只是个江西兵马都监,早就没有爵位了,但人家弹劾的也是理直气壮。
赵瑗这一代也有个特例,那就是赵璩。
但是皇子年幼,如果需要有个后备的监国人选,那非赵璩莫属。
再者,赵瑗这个皇位都是赵璩拱手让出来的,你要拿防范他造反来说事,也实在理不直气不壮。
所以朝臣们对此也就默许了,反正也就一代的事儿。
乖巧的赵宁儿知道自己这个公主身份,顶多是让别人有些忌惮,不让她姑父在牢里吃苦头儿。
但是,要想为姑父洗脱罪名,赦他出狱,眼下只能靠她叔父,监国晋王。
因此,趁着她如今长住晋王府,就经常去缠着叔父,央求他搭救姑父。
“我知道伱很急,但你先别急。”
赵璩摸着小侄女的脑袋说道:“你姑父这是以身入局,什么时候放他出来,你叔儿我说了也不算,得等你姑父他自己点头。嗨,你才多大,懂什么以身入局,叔父是说……”
“宁儿知道。”
赵宁儿两眼亮晶晶的,原本尖尖的下巴,现在明显有点圆润了,变得更可爱了。
“姑父给宁儿讲的故事里说过,顾晚姐姐就是以身入局,诱骗绿茶暴露了真面目呢。”
赵璩一愣:“绿茶还有什么真面目?难不成还能变成红茶、乌龙茶?”
“嗨,你不懂。”
赵宁儿只听了一句“以身入局”,再想到小姑父给她讲的故事,立马就信心十足了。
原来小姑父这是要打绿茶的脸呀!
好期待!
……
刘以观捧着厚厚一摞卷宗,送到了汤思退的案头。
刘以观满眼血丝,胡须凌乱,气色也很差。
连日来,他四处奔波,日夜操劳,还要不时加班提审犯人,技巧性地诱导他们翻供,殚精竭虑,心血耗损过巨了。
不过,现在终于形成了一条无懈可击的证据链,可以召集三法司官员公审杨沅了,刘以观亢奋的很。
汤思退认真地翻阅着刘以观提交的卷宗。
虽然杨沅目前的职位与他一比相去甚远,但这位朝廷新贵的能量却不容小觑。
没有绝对把握,他也不敢轻易发动总攻。
一旦出手,他就要把激进派树起的这杆大旗彻底撅折了,再踏上一脚,籍此对激进派形成彻底辗压。
等官家从成都回来时,大局已定,尘埃落定矣。
金国间谍寇黑衣与杨澈是好友,与杨沅也过从甚密。
两人还曾一起出使北国,虽然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似乎在针锋相对,但其所作所为,可以说是配合默契。
“行在交子务”的杨雷峯被金人重金收买后,故意制造火灾,换取了真雕版。
但具体交付给了何人,他并不清楚。
他只是按照约定,将雕版藏起,等候接应人来取。
而在火灾发生之前,寇黑衣曾借故进入会子务。
火灾熄灭时,杨沅进入了会子务。当时与他同去的,还有时任临安府通判的张宓。
在张宓离开之后,杨沅去而复返,再次进入了会子务,并且带了一名军巡铺的铺丁。
他的理由是,要向会子务官吏传授消防常识。
但刘以观派人去会子务左近所有军巡铺都调查过了,并无一人曾被杨沅调去会子务,杨沅却从一处军巡铺借过一套铺丁的军服。
徐洪诚本是枢密院宣旨院勘印房的一名小吏,杨沅大闹宣旨院,迫使张宓与其一同被贬后,已被金谍收买的徐洪诚,才递位成为勘印房的主事。
机速房雀字房派人去萧山抓捕何七七印染坊的人时,时任都察院佥都御史的杨沅竟也自告奋勇去了萧山,而金谍寇黑衣,正是在他追捕之下成功逃脱的。
金谍寇黑衣曾在会子务失火,铜版调换前后进入会子务,这一关键线索,当时负责会子务管理的通判张宓,也在事后调查中发现了。
并且,张宓与刘以观就此事进行了沟通,由负责临安司法事的刘以观对其进行调查。
刘以观在对寇黑衣进行秘密调查的时候,寇黑衣被杨沅揭穿身份,逃离了临安城。
“杨沅弃卒保帅?”
汤思退看到这里,双眼微微一眯,对刘以观道。
刘以观拱手道:“下官不敢妄自揣测。在寇黑衣被抓获之前,此事只怕已经很难证明。下官只将事实罗列清楚,三法司以公道为心,以事实为凭,当有公论。”
汤思退想了想道:“杨沅秘密经营的大宗财货,来处去向是哪里,背后可还有旁人参与?”
刘以观道:“下官找到几笔账目的出账日期,对临安的浙江渡、龙山渡、渔山渡三大渡口,乃至头渡、周家渡、司马渡、萧家渡、边家渡、睦家渡、时家渡等九处小渡口,那日前后三天内的所有出船信息进行了调查。”
“结果如何?”
刘以观微微一笑,道:“没有任何线索。”
汤思退顿时眉头一皱。
刘以观神秘地道:“汤相公,没有线索,就是最大的线索啊。这么多的财货,又是江南水网纵横之地,用车是运不走的,一定是用了船,可大小渡口都没有关于这些船的信息,岂不怪哉?”
汤思退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查无实据,就是查无实据……”
刘以观道:“实据,自然是有的。”
刘以观指了指汤思退翻的眼花的厚厚卷宗道:“汤相公,浙江、龙山、渔兴三大渡的监渡官,不是我临安府的差遣官,而是枢密院差遣的使臣充任监渡和巡检,也是枢密院专差的军兵看守,我临安府插不进手去。
为此,下官便另辟蹊径,调查了这三大渡,尤其是王莲生所在的龙山渡的码头团行的账目。他们每日聚集力夫,为商贾搬运货物,收取酬金,再分发与力夫,自然是有账目的。
结果,在当日账目中,发现搬运大宗财货的箱笼数目记载,而在当日龙山渡提供的监渡船只出入记录中,却根本没有相应的船只!”
汤思退听到这里,不由得目光一厉。
旋即,他又看了刘以观一眼,目中满是欣赏。
这位同年,不愧是在司法口上干了大半辈子的人,思维如此缜密,以后可以作为我的得力心腹加以栽培。
宋朝各行各业的人很喜欢结社,演戏剧的可以结成“绯绿社”,唱曲的有“遏云社”,相扑的有“角抵社”,说书的有“雄辩社”,热爱慈善的有“放生会”……
北宋时候,有个叫王景亮的读书人闲得蛋痛,与邻里仕族浮薄子数人,结为一社,名为“猪嘴社”,专给官员士大夫起不雅的外号。
可惜不是每个官宦士大夫都能容忍这种戏谑,后来被起了外号的权臣吕惠卿找了个罪名,把王景亮抓了,“猪嘴社”也就解散了。
这些社团有的松散,有的紧密,码头团行就是管理相当紧密的。
你一个靠搬运货物卖力气赚钱的力夫,如果不加入码头团行,你就不可能在码头上找到活干。
码头团行的人会把你打个半死,丢出码头。
因此,码头团行事实上就垄断了码头搬运的生意。
这刘以观也是真有点本事的,龙山渡的监渡官和巡检官是枢密院的差遣使臣,他们不能拘来讯问。
借调账目,又查不出破绽。
换个人可能就要抓瞎了,可刘以观竟能另辟蹊径,从码头团行这种民间组织搬运货物的计数记录上找出破绽来。
刘以观又指指卷宗,道:“下官已详细记述当中,而且下官认真讯问了当时负责搬运的团头儿,他交代说,使船人的形容相貌乃至语言口音,非我中土人氏。”
汤思退缓缓合拢卷宗,闭目思索片刻,缓缓道:“杨沅背后,是否还有他人,尚不得而知?”
刘以观道:“能打通这么多的关节,只靠一个杨沅,不可能。他背后一定还有人,至少……枢密院里就一定有他的同党。”
汤思退睁开眼睛,一字字地道:“杨存中?呵呵……”
刘以观道:“只是,不审杨沅,藏在他背后的人,便挖不出来!”
汤思退道:“三日后,大理寺、皇城司和你临安府三司会审吧!”
刘以观兴奋地道:“汤相公,一应卷宗铁证俱都齐全了,下官明日就可以会审。”
汤思退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三日后吧,想跳出来的,总得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跳出来!”
刘以观恍然大悟,惭愧地道:“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放出风声去,三日后会审杨沅!”
“三天后,要会审杨沅了。”
百里冰吃着燕窝,顾盼左右,笑语盈盈地道:“虽然不是三法司会审,但大理寺、皇城司和临安府三司会审,这般阵仗,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这是要治他的罪了。”
岳藏风道:“大牢防范太严,提他出狱赴公堂问案过程中,要劫他走是最好的机会。”
百里冰微微眯起眼睛,沉吟了片刻,俏生生地道:“咱们如果等他们三司会审,定了杨沅的死罪,再去劫他,时机最好!”
邹毅反对道:“冰姑娘,这样不妥。此人一旦定罪,就要移交大理狱。临安狱派员移送,大理狱派员接收,双方押运人员汇在一起,太多了些,我们一旦失手……”
百里冰皱了皱眉,道:“说的也是。只是,在宋人给他定罪之前便劫他走,我总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忽然,百里冰黛眉一轩,娇笑道:“有了,我再给他添点料,坐实他的罪名,他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