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045(二更)(1 / 2)

这结论说得太过斩钉截铁,以至于在她将话说出口的须臾之间,圆度根本没想好要以何种理由来反驳于她。

从一个小孩子的角度来说,将水陆法会理解成在水里和在陆地上各举办一场法会,好像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这确实是字面意思。

那依照着这个逻辑继续往下推论,她会选择将水陆法会安排在洛水边,竟是完全讲得通的事情。

就是为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呢

“水边多好啊,这位前任洛州刺史生前以平治水患为毕生心愿,将水陆法会的道场设置在此地,还算是与这份心愿相互应和了。”

卢照邻得了李清月的眼神示意,在旁补充道。“此外水边地界开阔,若要令洛阳百姓从旁围观,也比设置在某处街坊之中容易。”

“要知道一时半刻之间,可造不出一座大慈恩寺。”

圆度看了看这个插话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那跃跃欲试的小公主,心中仅剩的一点疑虑便先暂时被他压制了下去。

听起来好像是他们说的这个道理。

水域开阔,洛阳两岸的民众甚至都能在此事上围观,比之昔年梁武帝在金山寺中举办水陆法会还要容易办成一场盛事

“那便遵照公主所说,在洛水边吧。”

但具体放在洛水旁何处,还是要商榷一二的。

当圆度随同这位安定公主行在洛水边上的时候,就见她目带挑剔地望着一处处河岸。

不是嫌这里的岸边不够开阔齐整,就是嫌此地背后的街坊楼宇不够气派,对不起她那绝顶盛会的构想。

圆度都有点为自己先前夸下的海口而觉后悔了。

偏偏在自己面前的人乃是陛下与皇后所出的公主,只怕没有这个让他后悔的机会。

刚想到这里,他便瞧见小公主忽然抬手吩咐,让那载着她的木头小车飞快地朝着前方而去,然后在圆度的视线中,就那么直直地停在了

洛阳皇城隔河相对的地方。

李清月才不为难自己,没必要在这个“实地考察选址”中非要靠着自己的两条腿走路,所以早就给自己准备了个代步工具。

现在抵达了此地,正指自己的本质目的,她便施施然自木头小车上跳下来。

她朝着洛水之中的四座门楼、两块水中浮岛还有那条在前年草草修缮完毕的天津桥,露出了一个异常满意的神情,又转头朝着后方那条中轴大道看去,更觉合乎心意。

她转头朝着后面匆匆跑来的圆度说道“法师,就算此地吧”

圆度眼前一黑,连忙小声提醒道“这可是宫城之前啊。”

有点过于醒目了吧。

圆度再怎么敢想,也就是敢觊觎一下西明寺住持的位置,可不是真觉得自己能有这样的本事,跑到陛下的面前去做一场水陆法会。

可他既已瞧见那小公主的“自信”非同凡响,起码要比他强得

多,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这等劝谏在对方面前,估计是没多大用的。

果然,他下一刻就听到李清月回答道“这有什么一来,这本就是阿耶要在天子莅临洛州后给此地百姓谋求福祉,放在这里,还恰能让人知道,到底是由谁发起的这项法事。”

总不能是这大和尚自己对吧

圆度感觉自己好像被内涵到了,又觉得这或许只是自己想得太多。

只因那小公主已随即说起了下一个理由,“二来,若是阿耶不许,那我就去跟他当面争取。我连这个督办水陆法会的活都能争取来,难道还怕这个”

“”这可真是好一个让人不知如何应对的理由。

一如她拍板敲定在洛水前筹办法会的情况,现在的这句话也没给圆度留下了驳斥的余地,“就将法会之地选在这里吧。”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圆度决定先破罐子破摔,何况天塌下来还有上头的人顶着,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好,和下面人手沟通明确任务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法会场地的布置材料也整理一份上来。”李清月摸着下巴,打量着这块在此时还空落落的场地,眼中闪过了一缕玩味,“我让人制定一份搭建的计划来。”

迎着圆度有些惊喜的目光,李清月坦然说道“都说,那个叫什么来着”

“术业有专攻。”卢照邻给她接道。

这两人的一唱一和让圆度有点恍惚。

便听李清月说道“对,术业有专攻,法师你就负责主持法会和统筹人手,这等罗列计划的事情就不必由你来做了。”

“我还专门向玄奘法师询问了一番如何调配人手呢,用的便是他安排人一并翻译佛经的法子。”

圆度凑出了个笑脸,夸道“公主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李清月腹诽,那可不吗

为了让你们这些人一句怨言都不敢有地去修路修桥,为了顺便借着宣扬洛阳清官的名声在此地百姓中留下一个印象,也为了在办好这件事后能让李治有活敢往她这里塞,她都以如此迂回的方式做事了。

是要做大事的。

就是不知道圆度能不能承担得起这个惊喜了。

这位自以为抓住了上升途径的法师,在回返圆璧城后迎着一片对他的恭维赞美,将水陆法会放在天津桥前筹办的规划告知了众人。

“若能在此地举办一场无遮大会,师兄必定能身价百倍了。”与圆度最为亲近的那人当即为他庆祝道,“可见师兄极得那位小公主看重啊。”

圆度的唇角笑意有些压不下去,“侥幸,侥幸而已。”

想想被送去为玄奘法师打下手,只能住在西苑之中的窥基众僧,再想想自己行将腾飞的未来,圆度都觉得,自己彼时站出去那一步,真是最明智不过的决定。

这份笑容甚至一直延续到了他在第二日重归于天津桥前。

出现在这里的,还并不仅仅是其

余僧侣。

那些洛阳民众早在前日就已获知,他们即将以贾公名义举办水陆法会,现在不知是否因僧侣聚集,也出现在了此地。

放眼望去,洛河两岸数百步,分布其间的身影都成了一道道微缩的黑影。也有不少直接大着胆子凑到了附近,就站在被屯营士卒拦截的界线之外。

当圆度抵达的时候,他甚至还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大嗓门喊道“就是那位,那是要主持陛下纪念贾公法事的法师”

这个声音在他参观贾敦颐碑铭的时候听到过,还被对方扯过他的僧衣,便记得尤其清楚。

但也正是在此时,安定公主带着一沓计划书来到了此地,让圆度暂时顾不上去瞧一眼,那个没礼数的家伙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

侍卫开道,露出了后头的那位正主。

只见这位小公主今日换了一身红衣,瞧着更为耀眼了些,却大概也看起来更年幼了。

也就在侍卫为她分开人群的那一刻,她人还未抵圆度的面前,声音就已传了过来,“法师,我昨日回去之后想了,若要水陆大会足以普度众生,我们该当将那天津桥也一并修了”

她抬手回头一指,“你看,宫城,门楼,新桥,道场这才叫完美无缺的水陆盛会”

圆度从未有一刻如此痛恨于小公主的身高。

这位年幼的主事者乃是千金之躯,在快步走来之时根本不曾留意旁人的目光与神情,只平视着前方,也就让她根本不曾发觉到圆度已然僵硬当场的面色。

反而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可真是聪明只是将道场设在水边,哪配呼应贾公高义,就该将河上桥梁重修,加固石脚,方能令贾公泉下有知。”

“法师”李清月总算将目光往他这里投了,可她说出的那句话却只令人感到更加绝望,“以僧人祈福所修建的石桥,加之水陆法会祝福,能比寻常桥梁更为稳固吗”

若非周遭还有那样多双眼睛盯着,圆度只恨不得脱口而出

不,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事情

但他既要担负起宣扬佛教的使命,就绝不能这么说。

他要借着这场水陆法会扬名,也绝不能当面拒绝安定公主提出的“合理”建议。

尤其是,他已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安定公主将修缮天津桥的建议提出之时,周遭的洛阳民众脸上都写满了期待。

当然,在看到这些百姓面容的时候,圆度也同时瞧见了周遭的禁军。

他们为了维持秩序而露出的雪亮刀锋,就连跟随在小公主身边的那位女侍卫也不例外。

后者让他不由打了个寒噤。

圆度很清楚,但凡这句话不是在公开的场合下提出,他可能都有机会做出辩驳。

又但凡他在接到这样的消息之前,能和那些同在此地的僧侣通个气,让他们尽快抱团,他可能也有底气说出拒绝的话。

然而在此时

天时地利人和好像都在对面那位小公主的身

上。

圆度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一句修缮桥梁的话,才是小公主最想要说出的,却又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真是荒诞不经。

那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就算她在说话和学习的天赋上要比旁人强得多,总也还是有限的。

没可能一步步将他坑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只能先应声答道“都依照公主吩咐。”

“真惨呐”李素筠一边帮着李清月整理面前已陆续填上了执行人名字的计划表,一边摇头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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