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亮的时候,端河村村尾的一户小院子里就亮起了灯,暖暖一团,在漫天大雾里像是一个晕黄的光点。
八十多岁的赵得先倒背着手出了屋,到院子一角的旱厕解了手,慢慢悠悠出了院子,沿着熟悉的村路,往河边方向溜达。
端河村的名字来源于端河,端河从茫茫大山中蜿蜒而出,经两山夹道滚滚而出,是莽子河的上游河段,因有开端之意,所以被称为端河。
赵得先年岁虽高,身板却结实,耳不聋眼不花,走路都不用扶,每天早上到端河边遛弯是他保持了多年的习惯,走上一大圈,身子热乎起来了,正好回家吃早饭。
他像是一个定时的闹钟,规律得分秒不错,所以哪怕是今天这种大雾弥漫几乎看不见几米外行人的日子,也没有落下。
今天却多少出了点意外。
刚走到河边,他女儿赵春秀就追了上来,手上还搭着一件老爷子平时穿的外衣,可能是着急跑出来的缘故,站到赵得先面前的时候还微微有些气喘。
“你咋出来了?”赵得先很意外,平日里自己女儿这个点儿都在忙活做饭,从没有追出来过的先例,这让他不禁眯着眼仔细看向女儿的脸,想要看出点端倪。
赵春秀白胖的脸上微微起了一层薄汗,她随手擦了擦,把胳膊上搭着的衣服抖开,披在了赵得先身上,才笑道:“爹,今天这雾下得太大,我看您没穿多少衣服,这不么,出来给你送衣服来啦。”
赵得先咧嘴一笑,一边嘴里埋怨道:“操这心干啥咧,我这身体好着哩!”一边配合着伸胳膊套袖子。
赵春秀给他穿好衣服,下意识地扭头四望,不禁一愣,奇道:“爹你每天都是往这儿溜达啊。”
原来她举目四顾,发现此刻赵得先已经走到了端河岸边,这片地在村里来说属于无人照管的荒地,这片地隔着几十米宽的端河,对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老林子。
在这块地的一角上,生着四棵长势极好的老树,树干有小孩腰粗,一看就是长了几十年,虽然此刻被雾气笼罩,可也难掩勃勃生机。
老树围拢的地方,立了一块几十公分高的四方石柱,因为年头久远,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了。
赵得先点点头,指了指这根石柱,语气低沉下来,“是啊,来看看你老根儿叔,也不知道还能来看几回了。”
赵春秀凑近了点儿,伸手摸了摸石柱,只觉得触手光滑,因为雾气的浸染,上头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沾在手上还有点凉意。
“你老来看这干啥啊,都过去多少年了,您还记着这事儿。”她状似埋怨地道。
赵得先果然不高兴了,板起脸来道:“你可懂个啥?要不是你老根叔他们几个,哪能有我咧,没有我,哪有你咧!”
赵春秀一拍大腿,哈哈笑出了声,“爹你每次都说这套话,一模一样。”
见老爷子虎着脸一声不吭,她赶紧拍了拍石柱上莫须有的灰,朝石柱拱手作了个揖,赔了不是,这才回身挽住赵得先的胳膊,用力捏了捏。
“爹,我错啦,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知道您跟我老根儿叔感情好,逢年过节的都要来看他,我这才逗逗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