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只是随便瞧了几眼,可等他看清楚上边的内容,心下却忍不住一惊,忍不住瞪大眼睛又细细瞧了一番,再将这信收起来时,他的神色中已是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而后院的门外边,赵筠元亦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早知这孙德才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却也并不担心瞧见这书信的内容,毕竟原主怎得也在这阮府做了一年的烧火丫头了,脾气性格如何,对待刘景文又如何怕是没人不知的。
而刘景文的性子,同样,这孙德才也是再清楚不过。
加之方才赵筠元特意说了,这信并非是她写的,而是由杜氏代笔,里边的内容又是如此不堪入目,这其中缘由,孙德才自然能想个明白。
不管如何,赵筠元都是那个一直被瞒在鼓里的最为无辜之人。
赵筠元也并不担心孙德才会因着瞧清楚了这封信的内容而不愿送这信,恰恰相反,若是他并不知晓这信中内容的话,反而更有可能为了省事而索性收了银子却不办事,如今他瞧清楚了这信中内容,定然是要好好的将这信送到刘景文手中的。
若是刘景文与那杜姨娘当真有那一层关系,他手中便算是拿捏住了刘景文的把柄,他自然乐意。
谁让他一早便与刘景文有了恩怨
瞧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赵筠元也不再耽误,很快绕出了阮府后厨,回了自己房中。
她回来时守在门口的婢子依旧沉沉睡着,显然是并不知道她睡过去的这半个时辰中,赵筠元已经悄悄出去了一趟。
桌上的饭食已经凉透了,可赵筠元也并不在意,只囫囵吞下,勉强填平了腹中饥饿之感便是。
等入了夜,她掐着时辰,到了亥时,门口那婢子早便沉沉睡去,她便又急匆匆的出了门。
这个时辰,阮府中万籁俱寂,便是发出一点响动都会显得格外刺耳,赵筠元尽可能的放轻了脚步,来到了她信中所写的假山处。
因着这信中内容还被那孙德才知晓,所以赵筠元来时显然极为小心,甚至刻意比信中所写时间来得晚些,就是担心被那孙德才撞见。
她的担心并不无道理,等她到时,孙德才已经躲在一丛花枝后边了。
赵筠元看见了他的身影,便刻意的转了身子,躲进了假山的另一侧,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后边瞧去,等看清了里边情况,赵筠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怎得只有刘景文一人来了。
大约是这封信的诱惑力对他实在太大,所以他甚至提早便过来了,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那矮石上发愣。
而杜氏此时还并未动静。
赵筠元想起昨日的事,反复回忆着那杜氏看向刘景文的神情,不管回忆几遍,她都始终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没有错的。
那杜氏的眼神,绝对是有些心思的。
可如今,她为何没有来赴约难道是没有看到那封信
赵筠元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她来不及
细思,连忙身子一弯,彻底躲进了假山边上的灌木里,片刻后,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正是杜氏。
赵筠元的整个身子都被灌木的树叶掩盖住,只拨开了眼前的几片叶子得以瞧清楚里边的景象。
不得不说,刘景文当真是个善于抓住机会之人。
因为这杜氏方才出现,他便满面笑意的迎了上去,甚至主动握住了杜氏的手,仿佛二人是热恋中的情人一般。
杜氏见刘景文如此热切,心下自然也高兴,她从十多岁便入了阮府为妾,在这府中十余年,也就只有起初那两年得了阮老爷的宠幸,后边阮府的姨娘越来越多,多得是年轻娇媚的,阮老爷早将她抛之脑后,这长夜漫漫,若是说她从无旁的想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况且这刘景文年纪轻轻,样貌也算端正,杜氏动了心思,也是正常。
刘景文这会儿其实不过是试探着牵了杜氏的手,杜氏却索性往他怀中靠去,二人竟就在这阮府的假山后边互相依偎着互诉衷肠。
赵筠元刻意贴近了些,本来想听清他们二人在说些什么,可惜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了许多,即便赵筠元都将耳朵竖起来了,却也只能模糊听得几个字眼。
实在听不清楚,赵筠元便也只得作罢,没再迟疑的依着原本的计划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然后动作极轻的在脚下摸索一番,将一些枯枝败叶堆在一处,接着便索性点了火。
阮府这一处假山并不算小,而且被工匠造成了四面环绕的样式,周遭做了花园装饰,还有灌木栽在一侧,本来是个不错的景致,只是后来这阮府扩建,府中新建的观景颇多,这处假山又建得偏远,渐渐便少有人来。
府中下人见此,便也时常偷懒,久而久之,这花园里边栽种的花儿也大多枯败,灌木丛中也少有下人再来打扫,里边积了厚厚的落叶,而这几日的上京都未有雨水,这些干枯的落叶几乎是一点就着。
赵筠元也正是知晓这边情况,所以才有了点火的念头。
她再过三日便要入宫,等入了宫再要对付杜氏与刘景文二人便棘手许多。
既然他们二人亲手将把柄赠予她手,那她自然要好生利用一番。
当然,赵筠元这一把火并非是要将他们二人烧死在里边,这假山四处环绕,倒也能帮着他们隔绝外边的火光,只是若是外间的火不曾熄灭,他们想生生闯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那孙德才,赵筠元心知他来此的目的,无非是想确定刘景文与杜氏之间是否当真有那一层关系,若是有,他手中握了这把柄,也迟早是要将这事捅出来的,只是会斟酌着,到底如何做才能将这事闹得最大,也最是让那刘景文苦不堪言。
而如今赵筠元放了这一把火,火光吞噬那些枯枝败叶也不过是片刻的事,孙德才大约都还不曾反应过来,那火苗就已经到了难以扑灭的地步。
即便他当真心存善念,有了救人的心思,想要将这火扑灭也须得从远处取了水过来,若是他当真这般闹腾
一番,届时他又当如何解释他为何深夜还留在阮府,甚至大半夜也不歇息,就盯着那处假山的情况
阮府不缺这一个长工,他若是真因着这事闹腾一番,被扣了工钱还是小事,被逐出府去才是麻烦。
莫说孙德才并非是个这般善良之人,便是他当真如此善良,做这事之前,也会再掂量掂量。
做这事之前,赵筠元已经将这事想得分明,自然没什么可忧心的,她眼前那片枯枝败叶很快烧了起来,火苗攀上了灌木丛,顺着假山壁一路蔓延过去。
假山里边二人正是情到深处,又被环绕的假山遮住了视线,根本不曾发觉外间的动静,等到他们二人感觉山石岩壁上似乎传来有些灼烫的气息,而外间亮光刺眼,竟像是到了白日里,这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又连忙草草裹了衣袍往假山外面走去,可到了这时,外间火光冲天,生生将整座假山都包裹到了里边,他们这才傻了眼。
而外边的情况却也让赵筠元有些意外。
她点了火之后瞧着火势已经差不多了,便打算先离开此处,然后以大声呼喊或者别的方式来引起阮府中人的注意,毕竟此时已是深夜,这处假山又处于较为偏僻的地方,即便火势不小,一时半会的,还当真是无人察觉的。
若让这大火生生烧上一整夜,刘景文与杜氏二人恐怕是真要被烧死在里边了。
赵筠元并没有亲自杀人的打算,只想对他们二人的心思推波助澜一把,而后再将这一切揭穿,至于他们最后下场如何,便不是由她来决定的了。
当然,就算他们最后当真丢了性命,赵筠元也不会有什么愧疚的心思。
一命抵一命,原主因着他们二人丢了性命,他们二人各自偿还一条性命,倒也公平。
不过赵筠元还没来得及依着原本的计划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便见到灌木丛的另一边跑出一道有些狼狈的身影,正是那孙德才。
此时的孙德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面上竟是涂满了黑灰,月色下乍一瞧还有些吓人。
赵筠元见他跑了出来,还想着难道自个当真是看错了人,这孙德才竟是个有善心的人,即便被困在里边的是与他有些仇怨的刘景文,他也能不计前嫌的去救人
可是很快,赵筠元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因为这孙德才刚跑出去不远,便扯着嗓子开始大喊起来,“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他呼喊的声音逐渐远去,赵筠元唇边也不由得勾起笑意,看来这孙德才并非是有救火的心思,恰恰相反,他是要往这场大火中再添一把柴火,让这火势烧得更旺些。
孙德才闹出的动静很大,没过多久,阮府中就有不少下人被惊醒,见假山那边当真火光冲天,也顾不上别的,着急忙慌的便要去取水灭火。
眼看越来越多的下人往假山这边来了,赵筠元便混在他们其中,趁乱回了自个屋子。
反正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便是那杜氏与刘景文二人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子转变得了局势
了,到时候阮老爷与秦氏知道了这事,必不会放过他们二人的。
若是此时赵筠元在场的话,反而不好解释,她现在只在自己屋里休息便好,等第二日醒来,装作茫然无措的模样,有的是人会心疼她的遭遇。
至于那孙德才,赵筠元更是不必担心,他既然不仅没有要救这杜氏与刘景文的意思,甚至还在那把火烧起来之后做了赵筠元本来要做的事,故意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那这心思如何早已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