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小的九品木渎巡检司巡检,当着封疆大吏韦巡抚的面,把席大朝奉带走了。
金巡检感到,这可能是自己人生的最高光时刻,起码能吹嘘到孙子辈了。
虽然韦巡抚有一千五百标营官兵,但还是眼睁睁的看着陪同自己在苏州亮相的席大朝奉被捕。
营救还是要想办法营救的,但不能在许多本地官员士绅以及首辅儿子的众目睽睽下,指使标下亲兵强行解救“杀官”的嫌疑犯。
韦巡抚的目标是以致仕方式体面退出官场,又不是想靠获罪的方法退出。
被捕的席大朝奉其实准备了很多行动,计划在巡抚抵达苏州城的那一刻发动。
在席大朝奉的设想里,靠着巡抚当场拿下林泰来的同时,也必须要全面开展行动。
要的就是疾风暴雨效果,要的就是打出声势,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给全苏州人一个大大的震撼。
虽然席大朝奉刚下船就被林泰来送往税关牢狱,但有些计划还都在有条不紊的执行着。
毕竟席大朝奉跪的太突然,这时代又没有即时通讯方式。
有些执行人员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依然按照计划行事。
比如徐家赘婿范允临,就在今天上午亲自赶到了木渎镇,拜见同族的范玉如范娘子。
如今范娘子将堂口搬到了木渎镇,细心经营着新的势力范围,以及主持新吴联日常工作。
木渎镇和浒墅镇一样,作为一个吴地巨镇,放到外地能相当于县城了,也就是在苏州城强大光环的笼罩下,才只能做一个“镇”。
这里有足够大的空间,暂时容纳范娘子的野心。
江湖传言,木渎镇相当于林大官人送给范娘子的“彩礼”。
范允临虽然与林泰来关系不怎么样,但终究是范娘子的族兄,所以还是接待了。
为了避嫌,范娘子选择了在四面通透的望江亭与范允临见面。
寒暄过后,范允临开口道:“我今日到来,是想做个媒,与你说一门好亲事。”
范娘子懒得回话,只诧异的看了眼族兄,这是吃错药了还是鬼上身了?
范允临连忙继续说:“也许你认为我说的都是鬼话,但你要听我说完。”
范娘子拉下了脸回应说:“看在都姓范的面子上,我也不赶伱走了。但我不想听鬼话,你最好说几句人话。”
“先听我说完。”范允临说:“洞庭商巨富席家,你听过的吧?
席家的一个大朝奉席思危,有续弦之意,却相中了你。
你若肯答应,就能成为席大朝奉的正室。对你而言,还有比这更好的归宿吗?”
范娘子嗤之以鼻的答道:“你去找林泰来说吧!只要林泰来能答应,我也无不可!”
范允临立刻就说:“你也不要指望林泰来了!或许从今天开始,苏州城就没有林泰来这号人了!”
范娘子终于认真起来,正色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为何听不懂?”
范允临非常肯定的说:“因为今天应天巡抚就会在席大朝奉的陪同下,抵达苏州城。
而且林泰来今天就会被巡抚拿下,他的一切都将被剥夺!”
生性果断的范娘子也不去问动机什么的,直接问道:
“你们凭什么今天就能拿下林泰来?全苏州城想拿下林泰来的人多了,也没见谁成了事。”
对这些问话,范允临早就有腹案,不假思索的答道:“拿下林泰来,就凭三点!
第一就是巡抚的威权,只要巡抚下了决心,苏州城没有人能硬行拦住。
毕竟巡抚乃是封疆大吏,比林泰来高了不知多少层级,林泰来拿什么去对抗?
如果林泰来被定了罪,连申二爷也没必要硬保他。
第二就是事起突然,林泰来完全没有准备,在猝不及防之下,他如果不想造反就只能束手就擒。
第三是地方府县对他都没有好感,自然也不会帮助他脱罪,等待林泰来的只能是接受审判的命运!”
这些消息来的太突然,范娘子假装愣了一会儿,脑中迅速运转起来。
范允临便趁机劝道:“席大朝奉这时候看中你,也是你的造化!
在巡抚的高压之下,林泰来的覆灭已经不可避免,你也该为自己着想了。”
范娘子转而问道:“看来你们也是蓄谋已久,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来说亲?”
范允临说:“自然是为了保密,防止走漏风声,让林泰来有所防备。”
“依我看来,只怕未必!”范娘子冷笑道:“如果那位席大朝奉提早来对我说亲,为了表示诚意,肯定就要出一大笔定金收买我。
我看他是性格吝啬小气,舍不得这点定金,所以才会卡到今天来说。
他心里打的小算盘就是,形势所迫之下,我也不得不从!”
范允临当然知道范玉如这个族人性格强势自我,也精于算计,十分难缠,不可能轻易说服。
所以他来之前也做好了苦劝的准备,答话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席大朝奉怎么会是如此小气的人?
听说林泰来基业划分成了六七条业务,你也只是其中一条而已。
而席大朝奉承诺,只要你答应亲事,林泰来原有基业都交给你打理。”
范娘子再次冷笑了几声,讥讽道:“还说不小气?说了半天,那位席大朝奉还是一毛不拔?
用林泰来的东西来收买我,简直可笑,那本就迟早是我的。
但凡席大朝奉用一点属于他自己的本钱来下注,我都高看他三分!”
范允临不满的说:“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风格,你不可能强求完全要按照你心意来做事!”
范娘子毫不客气的说:“当初林泰来为了打动我时,直接挂出了苏州地图!
并许诺说只要我指到的地盘,都会为我打下来,这是何等的豪气。
相比之下,你嘴里这位席大朝奉,格局一点都不大!”
范允临无语,那林泰来不一样也是拿别人的东西来忽悠你么?范娘子这样比较,除了“双标”还能说什么?
随着时间流失,范允临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替席大朝奉的人品和格局辩解了。
他改了个角度说:“你比较席大朝奉和林泰来毫无意义,现在事实就是,林泰来这艘船就要沉了,难道你还不跳船?”
范娘子看着外面江景,反问道:“不跳船又怎样?”
范允临答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今天江边多了不少船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