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微雨清露似的香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辛夷的鼻尖。
这是取木樨、蜡梅、海棠等物炼制而成的一种香胰子,最是风雅有情致。
但芬香里,夹杂着隐隐的中药味儿……
辛夷忽然有点想笑。
“我的终身大事,不劳郡王操心。倒是郡王的暗疾,我或许可以助力一二。”
她说得平静。
傅九衢的身姿却有一瞬的凝滞。
雨雾里幽冷的光色,勾勒出他渐渐晦暗的脸,嘴角噙着的一丝笑,衬得那近乎惨白的肤色,令人生寒的冷。
四目相对。
空气怪异地粘稠起来。
辛夷眨了下眼,“郡王,我们做个交易吧?”
·
从汴京城东水门出来不过十余里地,就到了张家村。
这个村子里的人,大部分姓张。张巡家的宅子临水而建,一座青砖黛瓦的二进院落,住着十余口人,河边的木岸与邻里相通,水渠上的便桥那一头,就是从京城来的官道。
灵棚搭在张家宅子的前院,三根一丈余长的丧幡高高竖立着,裹着的白布在寒风中飘荡。
鼓乐通天。
灵棚里外坐满了村邻和宗亲。
看到辛夷跟着张家人回来,同行的还有一个前呼后拥的年轻郎君,一看便知是富贵窝里来的大人物,亲邻们眼里充满了艳羡。
张巡出息了。
张家人跟着鸡犬升天。
张巡死了。
张家人也能受朝廷的看重。
村里人窃窃私语。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声,那是“广陵郡王”,人群便骚动起来。
广陵郡王傅九衢——
当今皇帝唯一的妹妹卫国长公主的独子,少年成名,文武双状元,特务机构皇城司密使,天子耳目,可以在皇帝舅舅身边带刀行走。因他极为受宠,早早便得封爵位,俨然是京中世家子们膜拜的“带头大哥”,京中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辛夷听到那些议论,暗自发笑。
谁会知道,如此风华绝代的广陵郡王,光鲜的外表下,有一副黑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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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迈入后院的厢房,面无表情地脱下湿衣,换上那一身粗麻孝服,梳了个简单的发辫,再插上一朵白花……
铜镜里倒映着她的模样。
单薄瘦小,苍白如鬼。
十五六岁的模样,湿漉漉的小脸,巴掌大,尖瘦的下巴,皮肤是辛夷上辈子求而不得的那种冷白皮,五官也都长对了地方。
这么好的一张脸,可惜……
长了痈疮和疹子,粒粒丘疹,影响了容貌。
“是你的执念,唤我来的吗?”
辛夷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空寂中,一股夜风裹挟着寒意袭来。
她不觉得冷,不觉得怕。
只是默默思考这个十足脑残的穿越开端——
以及,傅九衢怎么死的问题。
别看傅九衢人设超级变态,其实是个短命鬼。
他活不过二十二岁,病死在皇祐五年,昆仑关之战后不久。
是的,傅九衢有病。
这对辛夷不是什么秘密。
因为傅九衢的病,是辛夷亲自设定。
说来,傅九衢是杀她的刀,她却是傅九衢唯一的解药。
之前在孙家药铺的门口,辛夷本来想用为他治病的由头,获得脱离张家的自由,结果被他冷笑无视。
“别在我眼前兴风作浪。”
一句话,就硬生生把她带回了张家。
很显然,傅九衢不会轻易相信她,更不会受人挟裹。
但一个有病,一个有药,辛夷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