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什么周道子都一一应下。
但辛夷还是不放心,看着医馆的环境,又忍不住指点。
面前的周道子表情越来越怪,尤其那个小药童,手都僵硬了……
辛夷说不下去了,像得了什么感应,猛地回头,一眼看到端坐马背的傅九衢。他手执缰绳,神色严肃,一张俊脸衬着夜色看不分明,却与天水阁中那个恣意欢怜的矜贵公子天壤之别。
“郡王……”辛夷行礼。
在人前,她总是入乡随俗,让他这个做丈夫的夫纲不倒。
傅九衢没有情绪回应,眼底漆黑一片,“回家去。”
辛夷快步走近,仰头看他,“我有事和你说。”
认真起来的小娘子与平常也是不同,发髻端直,小脸紧绷,带着股子固执劲儿,端庄却又有距离感,不容拒绝。
傅九衢语气软了几分,“十一,你先回去。”
“九哥,我怀疑这不是时疫……”辛夷索性走上前去,拉住他的马头,“红豆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傅九衢沉默片刻,“出城了。”
··
一辆破旧的小骡车吱呀吱呀往郊外行去,像要散架似的,轮子在地上摩擦出绵长而尖锐的声音。
车头的风灯,微弱得如同鬼火,照在赶车人的脸上,幽冷一片。
“绿萼姐姐……你慢点,我快吐了,呕……呕……”
空气里散发出呕吐物的秽气,赶车人拉了拉斗笠,不耐烦地哼声,骡车嘎吱一声停下。
“真没用。”赶车人薅开帘子,将里头颠得脸色青白的少女拖了出来,嫌弃地道:
“指着你去救少主,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红豆蹲在路边呕吐,片刻才缓过来,捂着受伤的胳膊看着她。
“我受伤了……”
绿萼沉眉,“这点小伤算什么?亏你还是练武之人。”
红豆垂下头去,小心翼翼,看神色有点怕她,“我一向是没有姐姐有用的,总是拖姐姐的后腿……”
绿萼瞥她一眼,“好了好了,你不必每次都给我说这些,有用没用,眼下也没有别人可用了。你我须得齐心,才能将少主救出来……”
红豆弱弱地抬头,结结巴巴地问:“少主而今身陷扬州府大牢,看守森严,单凭你我两个,如何救得了……”
绿萼沉眉,“这你不用管,只需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哦。”红豆点点头,“我都听姐姐的话。”
绿萼忽地转头,“郡王妃很信任你,是不是……”
“没,没有。”红豆摇摇头,面上露出惊恐,“姑娘只是念着昔日的情分,不忍我死在狱中,这才行个大善将我放出来……她没有信任我……”
“够了!”绿萼冷冰冰地道,“现在扬州府里时疫暴发,广陵郡王分身乏术,各家各户都闭门不出,正是救人的好时机。”
“绿萼姐姐……”红豆有片刻的犹豫,“如今就只剩你我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回南诏?回家去……”
绿萼当即沉下脸来,猛地拔刀,怒视着她。
“你要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我现在就宰了你……”
“姐姐!”红豆拉着她的袖子,慢慢站直身子,“我听郡王妃说。我们的少主不是以前的少主了,他早就变了,不是以前那个救过你性命的少主了……你忘了吗?他那天差点把你打死。”
绿萼一怔。
少主的变化她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任谁遇上这样的变故都难保初心吧?
“少主是心疼我的。”绿萼眼底浮出泪光,咬了咬下唇,“若他诚心要我的命,我又怎有活路?当日我见他大发雷霆,也是吓坏了,以为要死在他手上了……”
顿了顿,她拖着沙哑的嗓子,哽咽不已。
“再回想,少主何尝不是为了保我一命?这才将我逐离出去……我既留得命在,必要还他恩情,将他救出牢狱。”
“你我两个不行的……”红豆也红了眼睛,“姐姐你恐怕不知,少主在扬州的人马,全军覆没了,我们是救不了他的……”
“少废话!”绿萼眼里浮出一种古怪的笑,“红豆,枉你跟在少主身边这么长时间,竟是对少主的本事一无所知。少主怎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你是说……”
绿萼瞪她一眼,突然暴躁起来。
“你不必问那么多,按我的交代行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