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郑六心下一慌,整个人趴在床前,抬起头嘴犟。
“属下这些年跟在你身边,眼睁睁看着你如何艰难度日……属下想不通,凭什么她让你这般痛苦,自己却可得快活?属下心疼大人,替大人不值当。大人为她做了这么多,一番深情被他无情无义地踩在脚下……”
曹翊闭上眼,勉强地一笑。
“我和她之间,有错的是我。她从未对不起我,是我辜负了她。”
“大人为她做得够多了,是她不肯领情……”郑六语气激动地说到这里,看曹翊变了脸色,又赶紧低下头来。
“是她不顾你一腔深情,大人却为此自责痛苦。”
曹翊冷笑,“看来你还是不知道错在哪里。宋化,让他出去,我乏了。”
宋化犹豫一下,走到郑六的面前。
“郑大哥,你先出去吧,让大人歇息片刻。”
郑六大惊,内心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抱住床沿便不肯松手,“属下知错了,大人怎么责罚属下都行,就是别赶属下走……”
曹翊突然直起身,嘶吼一般,“赶出去!”
屋子里一片寂静。
不论是郑六和宋化,还是守在门外的亲随,没有一个人见过曹翊这般冲属下发火。
曹家七郎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哪怕随狄青习武,哪怕入得殿前司,与兵卒为伍,在他身上从不见粗鲁,他是不折不扣的京中贵胄。
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生所有的失意加在一起,无非是一个张小娘子。
可就是这个小娘子,成了他的孽债,怎么都迈不过去的坎儿。
郑六有一点没有说错,官家最初要派到扬州的奉使大人不是曹翊,是曹翊跑到官家面前阐明利害,磕头求请恩典……
当然,在赵祯面前,曹翊用了更好的托词。
他说,广陵郡王为朝臣所忌惮,扬州已是是非之地,依广陵郡王的脾气,奉使去了,尚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他和傅九衢有师兄弟之情,傅九衢多少会顾及狄青的颜面,给他几分面子,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赵祯被他磨得没法,对傅九衢又确有头痛,这才勉强同意。
如此千里迢迢而来,又遭遇水匪受伤,九死一生,到底是为了谁在付出,曹翊不会说,别人也不会知情,但贴身侍候的郑六却一清二楚,总想为主子打抱不平,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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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翊在九十一药铺调养了几日,伤势略微好转,便让人准备了一张轮椅,正式拜访知州衙门。
漕河上的劫杀案,早已惊动扬州城,百姓都知道京里来的奉使大人遭到劫难,一个转运官丢了性命,都在感慨奉使大难不死。
但没有人想到奉使大人如此年轻英俊。
曹翊连人同轮椅一并从马车上抬下来推往知州府,沿路收获了无数的目光。
傅九衢早得了拜帖,率了知州衙门三班六房和大小官吏,一同侯在府门迎接。
“曹大人驾到,有失远近,里面请。”
“广陵郡王请!”
两两相视,二人客气虚礼,一路走一路寒暄,就像从来不熟。
在座的大多不知他们之间的渊源,只把曹翊当成奉使来招待。
大堂里入座,傅九衢和曹翊便一本正经地谈正事。
曹翊是奉旨办差,到了大堂,自是询问朝野关注的扬州案情。
傅九衢早有准备,让胥吏抱出一摞厚厚的卷宗,供曹翊翻阅。
经过这些日子的审查,葛庸的案子已然接近尾声。
辛夷拿到的那个账簿记录很是详尽,里头涉及的官吏从葛庸以下,全数认罪招供。最后,葛庸顶不住牢狱里日复一日的审问,终于交代了。
和傅九衢预计的一样,葛庸贪财而已。
在扬州府为官的时间久了,他渐渐迷失自我,有一种天高皇帝远,他便是土皇帝的错觉。知州来了一个接一个,从未动摇他的根基,使得他胆量剧增。
高明楼最初与葛庸接触,是托了葛庸一个心腹下属搭的线,说是从汴京来的富商,想在扬州采矿,并表示盐铁部已经打点好了,只要通判通融,事情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