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与傅九衢对视一眼。
“义父已远去陈州,朝廷仍不忘每月看望,实在煞费苦心……”
停顿一下,她又道:“文相和义父好似都是汾州人,可有宿怨?”
傅九衢冷冷道:“前任枢密使叫高若讷,他因恩师而卸任枢密使。他有个好朋友,是当朝宰相,叫文彦博。”
辛夷内心恍惚一下。
在狄青死亡的事件里,牵涉了太多历史名人,全是她认知里名噪一时的“能人”。史书上对他们全是赞誉,而她站在历史的节点上,眼前却有一团拨不开的迷雾……
“义父死得太蹊跷了。”
傅九衢平静地看她一眼,好像已经想开了。
“我们看看周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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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祐二年的时间仿佛一匹奔腾的野马,转眼即逝。
又如同缓缓流淌的小溪,漫长得如同静止。
辛夷后来想起,竟是有些糊涂,就像是生命有意将伤痛抹去一般,这年留给她最深刻的印象不是狄青之死,而是千年科举第一榜——苏轼、苏辙、曾巩、程颢、程熙等人才云集,诞出三大文豪,前后九位宰相。
这一年,赵祯册封淑妃苗氏为贵妃,同时晋封她的女儿福康公主为兖国公主,下嫁驸马都尉李玮。
福康公主是宋朝第一个有册封礼的公主,也是赵祯唯一活着的女儿。为此,她的待遇一律比照皇太子,光是公主府的建造便花费了数十万缗钱,出嫁后,俸禄更是月逾千贯,远超大宋历代公主。
册封礼在六月,傅九衢这个表哥没有像其余朝臣一样奉礼进贺,而是在扬州建仓储粮,开荒垦地,招募农户耕种,盘税开商,提供给百姓更多可以谋求生路的营生。
这一年,羡鱼两岁了。
时光在飞快地循着轨迹前行,流水似的光阴强大而慈悲。它让春秋轮转,将悲伤抹平,让青丝变白发,让一个传奇变为沧海一粟,渐渐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直到被人们彻底淡忘。
在狄青死时大肆鸣冤的大报小报,早已换上了日食天象、皇帝诏谕、官员升迁贬黜,乐钟歌舞、艳事风月。
狄青就像是一道忽然划过天际的流星,为大宋这个文人当道,武将卑微的时代点亮了刹那的光亮,又很快消失不见。
是他在文官不听号令,私自出战时,一日连斩三十二人,重新夺回军威,并留下那句让文人记恨并长留史书的名句。
“舍人文臣,军旅非所任也。”
也是他,明知前方有难,不听劝阻执意而去,看上去恃功矜能、居功自满,留给傅九衢的信里,却只留下了一个字。
“忠。”
辛夷这段时间想了许多。狄青之死看似是偶然,又像是必然。他是时代的悲歌,是北宋走向灭亡的序章,甚至是靖康之耻的伏笔。
如果历史是一部小说,作者便是那只拿起屠刀的手,在这个节点砸下锋利的暗芒,试图唤醒些什么。
然而,苍穹悲歌没能惊动朝堂上的权力倾轧,也没有唤醒声色犬马,从哭声恸天到无声无息,不过刹那之间。
一切都如云烟般消失。
徒留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嘴里的一两个段子。
“那一年,狄将军宣抚广西,侬智高引领重兵,倾寨杀来,双方会战昆仑关。至上元节,狄将军令部众大张灯烛,彻夜乐饮……侬智高不查,三更时,一队人马从斜刺里杀出,夜袭昆仑关,领头者一马当先,脸戴铜面具,手持铁连枷,纵马横刀、斩将夺旗,将侬智高杀得片甲不留,仓皇逃窜……”
“好!”
茶楼里喝彩阵阵。
他们不知道断道坞之战里惨死的冤魂是何方儿郎,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大西北夏军囤兵于界,侵占大片良田,更不知道在宋辽夏“三足鼎立”的局面里,北方的白山黑水间,有一支女真部落正在缓慢地崛起……
嘉祐三年,契丹与唃厮啰联姻,意图夹攻西夏,大宋广南路招募兵马,充实军力。王安石上万言书,提出变法。包拯请立太子,因后宫妃嫔有孕,未果。
嘉祐四年,因妃子刘氏与他人通轩,赵祯放逐宫人二百余人。在群臣相逼的局面下,赵祯准备册立赵宗实为皇太子。赵宗实之父赵允让去世,追封濮王。赵宗实以丁忧为名,拒做皇储。
嘉祐五年,交趾入侵广南,宋军征战不力。
嘉祐六年,西夏李谅诈亲政,宋禁辽国界河捕鱼。宋夏划分疆界。司马光再请赵祯立太子,赵宗实四次上奏推辞,不肯做皇嗣,称病为父守丧。
天下之势,已在歌舞升平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历史,即将翻开它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