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有预想到的,巨大的声音浪潮袭向了初音的耳鼓。被镜音铃突然爆发出的吼声吓了一跳的初音浑身一抖,然后才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向了镜音铃那张蕴藏着悲伤和愤怒种种感情的脸。
“铃、铃?”
初音险些无法接受那个懦弱害羞的镜音铃竟然会这么鲜明而强烈的表露出自己的感情。她被那威严的姿态震慑住了一瞬,惊讶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是我自己啊!miku!我看到了你刚才那副没出息的模样,最先想起来的就是自己!”
“曾几何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每当我照镜子,就会从中看到被绝望和悲伤的感情支配着,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那张让我厌恶不已的恶心面孔!”
“那是一段很漫长很漫长的时光,但是现在的我回想起来,却只能记住自己那张可笑而愚蠢的脸!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啊啊,那时候的我就是一个自怨自艾的小姑娘!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想做,哪里都不想去,哪里都不能去,只能独自呆在最重要的人逝去的家中,静静等死!”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那时候的我明明成天想死,却没有自杀的勇气!只是一动不动的躺着,想随着时间的流逝腐朽成灰。”
“如果不是我的弟弟镜音连出现了的话!如果不是连在我濒死的时候救了我的话!如果不是连他赋予了我生存下去的意义和动力的话,早在几十年前我就像是个垃圾一般死去了!”
初音被镜音铃这一番魄力十足的真情告白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在为镜音铃曾经的悲惨境遇感到心疼的同时,也想说些什么来否定镜音铃这种自我贬低的话。可是喉咙却像是被堵塞住了一般,万千思绪都无法宣之于口。大概是因为初音发觉到自己肤浅的安慰之言对于现在的镜音铃来说毫无意义吧。
连续吼了一大段话的镜音铃终于停顿了一下,她的情绪略微平静了一些,深呼吸了一大口气后才继续说道:
“对那时候的我而言,就连活下去都是一种煎熬。但是,在雷斯格罗的推荐下,我和连入学了圣丹塔利安学园的偶像培养系……”
“那时候的我才蓦然发觉,如果努力的话,就连一无是处的我也可以变得耀眼夺目啊!”
“第一次站在舞台上演唱时的那种感动,我永远都无法忘怀!”
“在我最爱的人逝去后,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我才再一次真正的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第一次感觉到,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镜音铃的脸上渐渐溢满了温柔得让人心醉的微笑,就连初音都不知不觉间被其感染了,被痛苦支配的的脸上终于再度浮上了一缕笑容。
“可是,我也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缺陷!严重得我可能不得不终结偶像生涯的缺陷!”
镜音铃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初音。
“因为我有几十年的时光都宅在家里没有外出活动,渐渐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人正常的交谈了,一见到陌生人就吓得说不出来话来。这种症状不断恶化,最后就演变成了对人恐惧症。”
“就连和偶像培养系的大家熟络起来,都花费了很多功夫,惹出了许多闹剧,给大伙儿平添了诸多麻烦。”
“在正式演出的舞台上失败了很多次以后,不断遭受挫折的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有一段时间完全不接受艺能工作了。性格阴暗的我甚至在考虑要不要直接退出偶像培养系回家混吃等死。”
“就在这个偶像生涯的最低潮期,幸运的我和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女孩子相遇了!”
“第一次邂逅的时候我就出尽了洋相,竟然一时不慎从斜坡上摔了下来!那个如天使般温柔的女孩子细致的帮我擦拭了脸上的灰尘,而且还抱住了自卑怯懦、动不动就哭的我,温柔地安慰我!”
“那时候怀抱中的温暖,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而且,最奇妙的是,我和那个女孩子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一点都不害怕她!就像是已经相识多年的挚友一般!这一定是命运的邂逅!我如此坚信着。”
“而事实证明了我那自以为是的想法并没有错!”
“学园祭的《未来群星演唱会》是我时隔数月再度接下的艺能工作。都是因为和那个天使般美丽温柔的女孩子的邂逅,让我重拾了克服恐惧的勇气!”
“可是,到头来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懦弱无能。哪怕在排练的时候演唱得再怎么完美,一到正式场合也肯定会出问题!”
“因为我就连适应学园祭期间涌入开放部分区域的偶像培养系的人潮都做不到,又怎么能在舞台上面对数万名热情的观众呢?”
“在演唱会开始前的某一天,我坐在偶像培养系内一处自己经常去的小山坡上,望着天空发呆。”
“那时候的我内心不断重复着阴暗的想法,甚至产生过逃跑的念头。哪怕要给辛辛苦苦准备《未来群星演唱会》的工作人员们、一起拼命训练的歌姬们,以及期待着我们演唱的无数观众添麻烦,让所有人失望,我也不愿意登上舞台去出丑!在责任面前我选择了逃避!我就是如此自卑又怯懦、无药可救的一个人!”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出现在我面前的话,也许演唱会上就注定要缺少一位歌姬了吧。”
“但是那个女孩子发现了我,也拯救了我!在她的帮助下,在所有歌姬们的帮助下,我终于能够尽展所能的在舞台上载歌载舞!”
“正因为她在我最困难最绝望的时候伸出手拉了我一把,我才能作为一名偶像继续生活下去!也可以说,她拯救了正步入颓废的我的人生!”
“那个拯救了我的天使,是拥有一头葱绿色头发的女孩子,活泼开朗,纯真可爱,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笑容,总是走在我的前面引领着我,会在我遇到困难之时帮助我,我最重要的挚友——”
“初音未来!”
“Miku,你现在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而我对你的感激又有多么深了吧?”
镜音铃脸上荡漾着动人的微笑着伸出手来,温柔地握住了初音的纤手。她碧翠的眼眸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光。那璀璨美丽的光芒灼烧着初音的眼睛,让她也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湿润起来。
“呐,miku你还能记起来吧。当时那个孤独的坐在山坡上的我,表情是多么不堪入目。那个是沉溺在负面的妄想中无法自拔的可怜又可悲的人的表情哦!”
“所以,我绝对不希望我最喜欢的miku你也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知道,在学园祭的那场浩劫中,我为了从自律兵器的攻击下保护你而死了一次,那件事对你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哪怕是我已经复活的现在,你也始终无法释怀。”
“温泉旅行的这一路上,我看到你许多次试图和我搭话,最后却放弃了。你脸庞上一闪而逝的痛苦神色令我记忆犹新。”
“如果我不主动和你搭话的话,也许你直到温泉旅行结束也不会敞开心扉吧。”
“我绝对不愿意看到那样!”
“我已经和当初的我大不相同了!我能变得这么勇敢,都是多亏了你哦!miku!”
镜音铃碧绿的瞳眸中荡漾着波光粼粼的光华,大滴大滴的泪水聚集在一起汇成河流顺着脸颊缓缓滴淌而下。纯净无暇的泪水滴溅在铁锈红色的泉水中,溅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当时的举动即便现在我也从未后悔过。哪怕再重来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保护你!”
“Miku,你对来说真的很重要!真的真的很重要!真的真的真的很重要!是值得我用生命去守护的挚友!”
“而且我相信,假如你和我站在同样的立场,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用生命来保护我!不然,你现在就不会如此痛苦!”
“所以,不要再自责了!原谅自己吧!”
镜音铃轻柔却有力的拉起了初音的手,将那只纤手放在了自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脯上。
“呐,能感受到吗,miku?我的心跳。”
“嗯、嗯!我能感受到!我能很清楚的感受到!”
初音激动的呓语道。夺眶而出的泪水随着她激烈的点头而洒落下来,混入了掺杂着镜音铃的泪水的灼热泉水中。
“这个心跳正是我活着的证明哦!是海蓝为我安上的这个人工心脏赋予了我新的生命!我虽然死过一次,但是又活了过来!现在正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
“我并非是你的妄想,也不是什么虚假的幻影,我就是镜音铃!你的挚友镜音铃!一个健康活泼的实力派偶像镜音铃!”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身为『人造人』真是太好了!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战胜死神与你在此重逢!也可以作为偶像在未来与你在舞台上一同绽放光芒!”
“是你让我产生了,身为『人造人』是幸福的这种感情!”
“所以,miku,不要再自责了,不要再痛苦了,不要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了!对我敞开心扉吧!就像你曾经帮助我,将我从孤独和绝望中解救出来一般,这次轮到我来帮助你了!”
面对镜音铃毫无保留的真情告白,初音发现因为自己的执拗而封闭起来的内心中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在缓缓流淌出来。坚硬的心之障壁彻底崩溃倒塌,从中倾泻出来的感情就如同涨潮的洪水一般势不可挡,让大量晶莹的液体从泪腺中滚滚涌出,哽咽的喉咙中终于发出了嘶哑的哭泣声。
“啊,啊啊呜啊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初音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迸发而出的感情,猛地扑在了镜音铃怀抱中开始大声痛哭。就像是个孩子般涕泗横流,一边在镜音铃的胸口磨蹭着一边泣不成声的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铃!真的对不起!”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呜呜,太好了!”
“不然我该怎么办才好……”
“铃!铃……”
“真的对不起,然后谢谢你,谢谢你当时保护了我!”
初音的啼哭声一直回荡在镜音铃的耳畔。金色短发的少女绽放出了天使般美丽的笑颜,就如同最初的邂逅时初音安慰她一样,镜音铃张开双臂温柔地将初音拥抱在怀中。
在宽敞的露天风吕的一处静谧的角落里,在浓密的蒸汽中,回响着一位才诞生数月却饱经坎坷的少女的哭声,以及隐隐约约能看到的两位少女相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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