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芳香忙上前施礼:“民妇杨闫氏见过太子爷、少可汗。”
蒙哈上下打量着闫芳香,发现对方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妇人,眼中难免露出几分轻视:“我国臣民很是喜欢贵国的锦布和细麻布,本少汗决定与贵坊签订二十万匹上等提花锦布、四十万匹粗麻布契约,价格好商量,可以比现在高出三成。”
闫芳香先是一惊,随即沉吟起来,好半天才答复:“少可汗,您要的货太多了,兰桂芳作坊太小,实在接不住,有负少可汗重托了。”
蒙哈脸色难看道:“杨闫氏,你是主战一脉,不想两国和平商谈?”
此话一出,太子宣看闫芳香的脸色立马不善了。
两国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国库不堪重负,他是主和派代表,一力促进和谈之事,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闫芳香连忙解释:“民妇不敢。没有战争,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商贾们才能有钱可赚。只是您要的量实在太大了,兰桂芳实在办不到。若是破着头皮签下来契约再违约,那才是破坏两国邦交的罪人。”
蒙哈沉吟道:“你这地方,确实也不像能完成那么多锦布的样子,货量减半,如何?”
闫芳香仍旧摇头。
蒙哈气道:“那你最多能接多少?”
闫芳香咬了咬牙:“少可汗,兰桂芳目前手中的货商,已经疲于应付,若一定要匀,明年能匀出二十匹;后年能匀出一百匹……”
蒙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太子宣,你的臣民瞧不起我们北胡人?二十匹?逗我玩呢?”
太子宣紧盯闫芳香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最后却硬生生压了下来,应该是提前知道闫芳香是杨锱城的娘子,大脑保留了最后一分理智。
齐宣对谢明阳肃然道:“谢爱卿,你叫上杨百户,去耳室,与兰桂芳的人谈谈具体的供货量,本王不想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谢明阳吓出了一身冷汗,向贺兰伊和闫芳香使了眼色,三人一起出了雅间。
门口,杨锱城急得团团转等着呢。
四人进了耳室,谢明阳急着劝解:“闫东家,这是太子爷第一次代表大齐与外邦和谈,和谈不成,兰桂芳势必会被扣上破坏和谈的罪名。这个罪名,你担不起,兰桂芳担不起,整个杨家也担不起。你怎么就不同意呢?价格这么高,先答应下来,可以全国各地织坊收货,这番生意做下来,你一跃成为大齐首富都有可能。”
闫芳香固执得如同镇守府门的石狮子:“谢大人,不是钱的问题。您曾任司农少卿,应该会算这个账。现在一亩好田种桑树养蚕的收益,比种粮食产出的收益高出不多,所以百姓为了省事、为了口粮,会选择好田种粮食、破山地种桑树养蚕。
北胡高价收布后,老百姓们见有利可图,很可能毁田种桑,一亩地桑树最好的情况下能养3万只蚕、产90斤蚕茧、抽14斤蚕丝,织1匹上等提花锦布,或织4匹粗麻布,仅北胡的这批货,需要我们舍出三千垧上等土地。一旦发生战争或江北粮食产区遭灾,大齐的百姓吃什么?身上八匹锦,不如腹中一口粮啊……”
闫芳香的话说完,几个男人全都沉默了。
谢明阳深深作了个揖,声音哽咽:“多谢闫先生教诲,受教了。”
如此猝不及防的举动,吓得闫芳香想往杨锱城身边躲,没想到杨锱城也抱拳向她施了个礼,一脸敬重与肃穆。
谢明阳叫人拿来笔墨纸砚,撕了张纸条,写了四个字:丝贵伤农。
谢明阳将纸条递给了杨锱城,杨锱城会意,进入雅间,亲手交给了太子爷。
太子爷见到了纸上的字,立马醒过神来,神色大变,称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
蒙哈的脸色,阴沉得如同万丈深渊,心知肚明,自己筹谋已久的买布断粮计划,因为一个什么杨闫氏,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