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休息已毕,见面便对辛赞深躬一礼:“辛老叔好,今日您五十华诞,我与燕堂给您寻了个谯县县令的美差,把这当作寿礼给您老人家祝寿来了,正该您万寿无疆,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原谅。我身有不适,既要吃饭,还要休息,便索性拉下脸下直言不讳,这样反而好伺候些。”
辛赞已隐约猜到与要自己出仕金国有关,虽有前车之鉴,还是吃了一惊,当下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谯县已属金国管辖,齐国的官也好,金国的官也好,我们济南府辛家,都不会做的。阁下该是明白人,何以在我曾拒齐国官职之后再让沾染金国?你与辛家全无怨仇,难道不知此举足以构陷于我?”辛赞既不愿为金官,又知推托带来风险极大。如果因此而给辛家带来灾祸,均是拜这些多事之徒之赐,很是恚怒。
“辛老叔的二弟二弟媳,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一家六口,均在金国上京会宁府,真的没有人在金国当差为官吗?”党纯睦笑笑,直逼着辛赞问道。
辛赞大吃一惊,上前急跨一步,逼视着党纯睦双眼:“尔等是什么人?说如此胡话,好没来由!”
看辛赞又急又怒,纯睦收了心性,歉疚说道:“辛老叔莫要误会,开个玩笑,小侄不是外人,这就将来龙去脉交待清楚。”遂将来意说与辛赞。
原来纯睦当年受伤后,辞别师父张叔夜,在济南知府刘豫手下当差,也得以与梁山旧将大刀关胜及其弟子辛文郁、李成金相熟。靖康之变,金兵围攻济南府,刘豫杀死关胜而降。事出突然,纯睦不得已被裹胁其中,只好虚于委蛇,委曲求全,另谋退路。后来刘豫建立伪齐国,知道辛赞才能与德望,派纯睦做说客邀辛赞被拒。纯睦不久便即离开刘豫投奔韩世忠元帅,但却尽知辛家人忠勇。
绍兴十一年,金军再次渡淮南犯,大败于“柘皋之战”,只得兵退淮北。金国顿显势弱,启用在宋窃据高位、已做金国奸细的秦桧力主和谈。秦桧撺掇朝廷借口柘皋之捷,论功行赏,升韩世忠、张俊任枢密使,升岳飞任枢密副使,罢三大将宣抚使,收其兵权,再陷害韩世忠、岳飞。
秦桧先使胡纺密告韩世忠,诬其亲信耿着鼓动兵变,以迎韩世忠回楚州重掌军权。秦桧立即逮捕耿着并严刑拷打,幸有岳飞帮助申辩、皇帝赵构庇护,才使秦桧阴谋落空。
岳飞因此被秦桧忌恨更甚,再加之反对和谈,秦桧借金兀术递书“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也”,如法炮制,再指使岳飞部将王俊,“告副都统张宪谋据襄阳为变,……冀朝廷还岳飞复掌兵”。逮捕张宪后,又诬陷“张宪供通为收岳飞处文字后谋反”,遂害死岳飞岳云父子及大将张宪。
韩世忠、岳飞先后遭受陷害,而岳飞不免于难。韩世忠深知秦桧为金国奸细,于宋危害极大,决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选一批可靠之士卧底,策应宇文虚中等人,藉以掌握金国朝廷动向,摸底虚实,搅动其内部关系,关键时击杀要紧人物,而使大宋立于不败。
韩元帅因为早年与党纯睦有旧,知其忠勇有为,邀来欲任其重任。但其身负沉疴,只能居间联络。纯睦与辛文郁、李成金相熟,正好举荐辛家。
其时刘豫已然失势,告老居住原辽上京临潢府城。辛文郁、李成金正是关胜两个弟子,自关胜被刘豫杀害以来,无时无刻不想为师报仇。一经纯睦联络,辛文郁即刻禀告父亲辛赞,举家群情激昂,竞相请缨,终有辛赞二弟二弟媳、文郁及媳妇孙氏、女儿翠娥及李成金六人出动,且将掩护、策应、联络等要务独自承当。
党纯睦想着辛家人英风豪气,心下由衷佩服,拱手说道:“贵公子文郁、女婿成金初衷虽是要为师门报仇,但其后甘于长期作为卧底,直如赴汤蹈火,为大宋出力忒大,履险过巨。一旦有所闪失,众人哪里能过意得去。但辛家满门忠勇,义无反顾,矢志不渝,包括韩元帅夫妇在内都是大为钦敬。”
辛赞摆摆手,爽朗一笑:“山河破碎,天下罹难,忠心报国是我们大宋子民分当所为,这个不值夸什么。文郁、成金刺杀奸贼刘豫能够一击成功,全身而退,我好生庆幸。其后再能一个得做海陵王完颜亮侍卫,一个做了葛王完颜雍侍卫,连女儿翠娥也成了葛王妃女侍,诸事还算顺利。”说罢,轻嘘一口气,低头沉思,众多家人涉险在外,听说儿子文郁在刺杀刘豫后还受了伤,想起来就既惦念又担心,却不想更多诉苦或邀功。
纯睦此时更觉不好插话。当年文郁、成金两人去刺杀刘豫,自然知此事极其凶险。成金家住鲁西南偏僻农村普通人家,来历不易追踪。而辛家却是济南名门世家,辛赞大有身份,父子长相极其相似,极易暴露。文郁离家不久便用刀在脸上七划八划,自行破了相,英俊后生立时成了丑八怪,以后行刺卧底更是时时有性命之忧。虽然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却是谁都不愿多所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