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彼时的死人嘴,仅年过四十,在衙门名声甚大,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
他那的走马灯般的记忆里,十五年的大多事儿,都已忘了,唯独那个雨夜,门儿清!
那一晚,大雨磅礴,如豆而下,夏夜潮热,他的妻子给他煮了碗香喷喷的炸酱面。
可死人嘴刚刚撒上葱花儿,甚至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衙门一纸传令,便将他叫回了验尸房。
打着伞,冒着雨,回到验尸房,摆在死人嘴跟前的是十二具整整齐齐的尸体。
还有一条狗。
无论人狗,皆面目全非,似被乱棍打死,血肉模糊,惨无人道。
哪怕是见惯了尸体的死人嘴,也不由眉头紧皱。
——渭水不大,谋杀案的数量也不多,一年可能也就几桩罢了。
像眼前这种一死就死十二个整整齐齐的,死人嘴也是第一次见。
可这些尸首虽然数量众多,模样震撼,但验起来,并不困难。
——都是被狼牙棒一类的事物,活活打死,从尸首上看,也并没有什么反抗的痕迹,可以判断出行凶者武力卓绝。
仅用了两个多时辰,死人嘴将十二具尸首和那条狗验得明明白白。
正当他写好结论,准备上交的时候。
夜色里,门开了。
进来两個黑衣蒙面人,拿着明晃晃的大快刀抵着死人嘴的脖颈,让他改验尸记录。
但当时的死人嘴是什么身份?
衙门第一验尸官,名气如雷贯耳,刚正不阿!
你拿这威胁哪个?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怕你不成?
他便眼睛一闭,只道你们杀了我罢,验尸记录,却绝不会改。
可那俩蒙面人听了也不恼,竟直接放他回了家。
但还没到家,死人嘴的妻子就在门口,一边淋雨一路哭,说俩人那三岁的娃娃,只是自己出门撒个尿的功夫,就丢了!
当即,如遭雷击!
不知为何,死人嘴第一时间,想起那俩蒙面人。
回屋后,那俩蒙面人早已在屋里等着。
死人嘴支开了妻子。
其中一个蒙面人说,若是死人嘴不改验尸记录,也行,那明日躺在验尸房的,就是他死人嘴的一家五口。
这位名震衙门的验尸官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如此狠毒,竟拿妻儿家人要挟。
一时之间,陷入两难之境。
一边是老师傅的严厉教诲和职业操守,一边是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
死人嘴陷入极度的痛苦与纠结里。
最后,他的身子佝偻下去,眼神黯淡下去,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淋着雨,返回验尸房。
按照那俩蒙面人的指示,终于还是将验尸记录改了。
——原本,那十二具尸首在死人嘴看来,都是被狼牙棒之类的武器活活打死;却在蒙面人的威胁下,改成了被“锏类兵器”打死。
至于其他,原封未动。
改了验尸记录以后,俩蒙面人未再为难他,他的孩子也在晌午时回到了家里。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唯一在耳的,便只有那俩蒙面人的威胁——倘若死人嘴敢泄露今日之事,他全家不保。
那事儿过后,死人嘴在验尸房的门槛上坐了一天,一句话没说。
只是傍晚时分,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佝偻了一些,仿佛脊梁骨被抽走了那样。
他,在验尸的事儿上,撒谎了。
但这个时候,他仍未曾想到,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