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晓得,这“拾死荒”,说的就是那些从到处流浪,没得住所,专门死人身上发财的刚当。
甚至有些黑心的,连倒斗的活儿都干。
这一说,直接把秦氏吓得不轻!
她送给陈芒的项链儿,怎么会落在“拾死荒”的手里?
莫不然……陈芒有不测?
一开始,秦氏是没打算把这事儿急着告诉老娘的。
但奈何县里大嘴巴多,作为卸岭力士的陈芒又是名人儿,消息自然传着传着就传到了老娘耳朵里。
这老妇人本就是体弱多病,这突逢大悲,立刻病倒了去,没撑过三天,一命呜呼。
秦氏悲恸,安葬了老娘,又拿出盘缠,带上行礼,上了京城。
她要去工部问一问,问一问他的夫君,到底去了何处,又是死是活。
——毕竟给朝廷做事儿,哪怕是殉职了,也要通知家里人才是。
可这陈芒,一去不回,杳无音讯,这算啥事儿?
秦氏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定要找到陈芒!
就这样,她从黄山县出发,往京城赶。
一路上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布鞋磨破了三双,衣裳被荆棘划破了五身,风尘仆仆,脸色苍白,到了京城。
进了京城以后,她却是机缘巧合之间,碰到了几个和她一样遭遇的女人——都是丈夫是工部的卸岭力士,结果大半年前突然杳无音讯。
这些妇人都是来找丈夫的,有就住在京城的,有来自京城治下的县城的,有和秦氏一样刚刚来的,也有来了两三个月的。
可惜那些来早了的妇人,压根儿就没进到工部,就被赶了出来。
秦氏思索了片刻,告诉这些同样和她一样寻夫而来的女人,说咱们不能单打独斗,得拧成一股绳,一起使劲儿!
于是,十几个妇人,于今早上跪在洛水桥上。
引起官兵注意,通报工部,又引起大人物注意,这才接待了她们。
一开始,大家伙儿都大喜过望,毕竟这朝廷六部之一的工部,自然是应当晓得他们丈夫去哪儿了的。
而且事到如今,她们自个儿也晓得,他们夫君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了。
毕竟卸岭力士这刚当,就是靠着一把子力气开山填海,与自然伟力作对。
所以她们来京城,大多都只是要个明确的答案——人,到底是死是活,又是死在了哪儿,怎么死的!
可让秦氏等一众妇人没想到的是。
工部的一位员外郎接待了他们。
一开始还热情得很,到听闻他们丈夫的名字以后,立刻摇头。
说工部的卸岭力士里,压根儿就没这些人!
秦氏和十几个妇人直接傻了。
又拿出他们丈夫当初的任命书,力士袍,俸禄书……一件件证明他们丈夫身份的物件儿。
可那员外郎看了一眼,就说这些东西都是伪造的,他们的丈夫压根儿没来工部,说不定是背着她们跑去山上当土匪了。
说着还拿出了工部所有卸岭力士的名单,死的活的,都在上面。
秦氏等人一翻,还真就没他们丈夫的名儿!
但即便如此,秦氏等人怎么可能相信?
要知晓,当初是工部的人带着印玺,红绸,鱼牌,命书,亲自将他们的男人当做卸岭力士招募入职的。
——大夏官府的印,哪个土匪敢伪造,人家只为劫财,又不是找死!
于是,十几个妇人不信,要求去更高的工部官员那里鉴定他们手中物件儿的真伪。
那员外郎终于忍不住了,骂了她们一声无理取闹,就给他们全轰走!
秦氏等人都是三十来岁的妇人,哪儿是那些官兵的对手?
很快就被赶出去了。
但这些封建世道的女人,没了丈夫,哪儿能活?
也不肯走,就在工部大门外边儿哭,期望引起更大的官儿的注意,彻查这事儿。
可没想到,哭着哭着,大官儿还没引过来,墙塌了。
百多丈长的巍峨宫墙,轰隆一声,应声而塌!
千斤重的石头应声落下,哪儿是这些妇人的血肉之躯能够承受?
只听一声声惨叫,一个个被压在沉重的碎石瓦砾下,成了肉饼。
那一刻,秦氏抬起头来。
她看见那尘埃之后,阴影当中,那工部员外郎和另外一个白发苍苍的阴鸷老头儿正远远看着她们。
就好似在看企图拦住钢铁战车的小小螳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