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苦海老僧和黜海罗汉的脸色,也是骤然一变。
苦海老僧愕然地看向黜海罗汉。
他是晓得的。
这巨龟是黜海罗汉的坐骑,已相伴千年,主仆之情早已无比深厚了。
这一次就是因为那八万钧的菩提灵果太过庞大,而每一枚灵果中的天地之炁又太过浓郁,所以无法被储藏在芥子袋或小千世界里,方才让这罗汉坐骑的巨龟,一路驮行。
结果谁能找到,俩僧一龟刚一到地儿,这话还没说两句呢,连果带龟,就被饕餮一口给吞了……
而那黜海罗汉,也是脸色一变,但很快便将那一缕不快的情绪抑制下来。
被俩人这般看着,古神饕餮也是眉头一皱。
心道难不成这小乌龟不是给咱吃的?额……可不能吓到了他们,要不然长期口粮的好事儿可就没了。
“吾可是……不应吞那小龟……”
他发出隆隆的声音,好似雷霆回荡,天地轰鸣。
黜海罗海摆了摆手,脸色平静,摇头道:“禀太上尊,化灵能化作太上尊的一部分,当是它此生之幸,太上尊不必介怀。”
这话一出,无论是苦海圣僧,还是那些窥探着这一幕的身影。
都是一阵脊背生寒。
他们是知晓的,这黄金巨龟是黜海罗汉的坐骑,伴他千年,情谊深厚。
这般存在,就在这他眼前被活生生吃了。
搁谁来都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但这黜海罗汉,哪怕心头怒极,脸上也毫无愠色,无比平静,就好似一开始,那巨龟就是准备给古神饕餮的口粮一样。
而他这般做派,自然是因为他打不过古神饕餮,还有求于对方罢了。
你要是换了一般妖魔来,恐怕这黜海罗汉早就将其降妖除魔,大卸八块了。
这种人,最可怕了。
喜怒不形于色,铭记于心,若有机会,百倍奉还。
而古神饕餮一听这话,不再纠结此事,反而主动开口问道:“尔等……有求于吾?”
黜海罗汉点头,“确有一件小事,劳烦太上尊。”
说罢,他便将从头到尾的一切,娓娓道来。
在他的讲述中,金莲佛子变成了游历天下,度化苦难灾厄的苦行僧。
而那判官,却是无恶不赦,杀人害命,将其生生斩去魂魄血肉,斩成森森白骨。
“太上尊,一切就是这般。”
黜海罗汉开口道,
“我大莲花寺向来不染名利,不沾红尘,佛戒在心,以度苦度难为己任。
金莲佛子天生慧根,更是其中佼佼,更是被寺中认为是有资格继承下任住持的天才。
如此突然不测,我寺痛心无比,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得那恶徒真身,愧对我佛……”
黜海罗汉这般说着,痛心疾首。
但饕餮却听得云里雾里。
不是,你搁这儿讲故事呢?
你们人类内部小打小闹,杀来杀去,千万年来,从未停歇。
但……跟咱有啥关系?
“太上尊有所不知。”
黜海和尚轻轻摇头,继续道:“原本那恶徒怎么可能是我寺天骄敌手?却是因为他拥有属于您的古神之力,如此方才胜过了我寺天骄。
我寺知晓此事,亦为太上尊感到愤懑——太上尊久居这无垠深海,却有不肖信徒借您之名,为非作歹,实在也是坏您的名声。
我寺此番来行,便是想请太上尊告知他身份,我寺愿为太上尊效犬马之劳,除了那不肖信徒。
最后,若是太上尊愿意,往后每百年一次,小僧都愿前来供奉太上尊,”
一番话罢,黜海罗汉双手合十,躬身一礼,等候回应。
而暗中的众人听罢,都不由啧啧赞叹。
——什么叫他娘的会说话啊?
这就叫会说话。
黜海圣僧此行的目的明明就是让古神饕餮“出卖”自己的信徒,大莲花寺好报仇雪恨。
结果在这黜海罗汉口中,变成了饕餮信徒借古神之名胡作非为,坏了饕餮之名,他们大莲花寺要为饕餮清理门户。
几句话下来,既淡化了自个儿目的,又让饕餮“出卖信徒”有了正当理由。
绝口不提那八万钧菩提灵果。
绝口不提交易二字。
古神饕餮听罢,也恍然过来。
说白了,撇去那些弯弯绕绕,这小和尚的意思就是——饕餮杀了我们的人,我们要拿八万灵果来换他的行踪,以及饕餮放弃对他的庇护。
这生意……划算得很啊!
八万菩提灵果,一头金龟,还有往后百年一次的供奉。
换一个微不足道的信徒。
古神饕餮但凡不是脑壳有包,都应当会答应。
至于什么“背叛”、“出卖”……不好意思,古神这种生灵压根儿没有这样的概念。
信徒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可有可无的工具罢了。
因此在那一刻,哪怕是古神饕餮,当然心动。
可他却并没有立刻答应,因为……他现在没信徒啊!
自从天人之变,他被镇压封印在这大邑海底后,那些继承了他血脉的信徒,相继死去,千万年来,这地儿又荒无人烟,哪怕饕餮想要赐予血脉力量,也找不到合适对象去。
时到如今,已经很多年了,饕餮都没有任何行走世间。
所以虽然对于黜海罗汉的提议,他虽相当心热,但确实没有半点儿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