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一道身影,缓缓走入。
且看来人,一身明黄长袍,头戴宝冠,手握拂尘,衣裳上刻画玄奥精美纹路,宝光氤氲。
而他那张脸,更是五官威严,不怒自威,一看就是久居高位。
煌煌恐怖玄奥气息,收敛在身躯当中,却也无比瞩目,好似那青天大日,世界中央。
他踏空而来,一步千里,缩地成寸,来到那蓝衫老头儿身前,跪拜下来,一言不发。
——这是一副相当诡异的景象。
一个一看就是通天大能的可怕存在,跪在了一个田园老头儿面前,一言不发。
时间,一点儿一点儿过去,那老头儿也不抬头,买着脑袋扒饭,一口又一口,吃得香得很。
直到最后一口米饭,吞入腹中,方才捡起胡子上的一粒,塞进嘴里,意犹未尽。
然后站起身,在古井里打了一桶水,把碗筷洗净,剩下的水倒进那菜园子里,又走过去给了那癞皮狗一脚,方才坐回蒲团上,看向那跪伏的道人。
后者抬起头来,“老师,一头小天魔,被发现了,已是形神俱灭——听闻是那天机阁少司下山,发现了踪迹,追索至大竹村,斩尽杀绝。”
老头儿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
“但其余小天魔,还未被发现。”道人再道。
“知晓了。”老头儿取出一根牙签,一边剔牙,一边开口。
道人欲言又止。
“子邑,有话就说。”老头儿道。
“是!”道人深吸一口气,道:“老师,那天机阁您也知晓,最是擅长天机卜算,弟子怕就怕……他们借那小天魔,算到您我身上来!那天机道人,深不可测,无法估量,让人……忧心啊!
如今您大业未成,还未找到那真正香火之道,怕是难以同其抗衡……”
说话之间,他小心翼翼抬头来,看着老头儿神色。
老头儿也不恼,甚至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听完以后,方才点头,“知晓了。”
那被称为子邑的道人,神色焦急,“老师……”
“子邑,三十年前,我让你放弃果位假死,大隐于世,你可还记得?”老头儿突然问。
子邑道人一愣,点头:“自然记得,当初您发现天机阁隐没真道,传下假道,使这世间,绝地天通,人仙有别,再无飞升之人。
便使弟子假死,暗中探求那真正之道,意图再现当初辉煌盛世。”
“嗯……”
老头儿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当初不仅让你假死,更是抹除了伱一切天机因果,使你与所有人的命运关联,皆是已断。
一是为了方便行事,探究真道之秘。
二,便是为了今天。”
子邑道人浑身一震,反应过来,“您是说,如今弟子天机因果全无,无论发生什么,那天机老头儿也算不到弟子身上来?”
“不不不……”老头儿连连摇头,“那老不死的,神能通天,这般法子,却是难以瞒他,我抹去你的因果,最重要的还是为了,你与我,与圣地,与所有人,都无命运之纠缠而已。
倘若一切败露,那天机老不死的推演逆算,也只能算到你身上来。”
子邑眉头一皱,“老师,可倘若弟子落去天机阁手中,那些家伙怕是也有百般手段,窃取弟子一切记忆认知了。”
“对啊……”
老头儿点头,并不否认,突然话锋一转,“子邑啊,昨天晚上,我入睡时候,房里跑进来一头守宫,偷喝灯油,我闲它烦,便打算捉它。岂料那守宫倒是聪明果断,自断了尾,逃了出去,我便也就捉不到他了。”
那一刻,子邑猛然抬起头来,面露骇然之色!
“老师?!”
“子邑,探求真道之途,艰难险阻,如跨荆棘密林,拥有流血,总有牺牲。”老头儿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子邑道人急了!
他如何还能不懂?
老师这是要如那守宫一般,断尾求生!
而他自个儿,就是那被断的尾!
“老师!老师不可啊!弟子为您鞍前马后,甘愿放弃圣主之位,只是为您宏图大业,您怎么能……”
“汪!”
话未说完,一声狗叫,打断了子邑道人。
他猛然转过头,不晓得那癞皮狗何时已经挣脱了草绳束缚,来到了他的背后!
大口一张,恐怖凶威,铺天盖地!
浓郁渐隐,将整个山头,完全笼罩起来。
只剩下其中,一声声凄厉的嘶吼和痛嚎。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愤怒,绝望。
最后,完全消弭。
浓雾散去。
清净的山头上,祥和依旧。
非要说的话,就是那拴在木桩上的癞皮狗嘴里,多了一根白森森的腿骨,啃得香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