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向着这边的人后背中箭过多,支撑不住,刚和同伴结成肉盾,死去,滑落倒地。
剩下的最后两个人,身上也各自都已插了不下十来支的箭,早被射得成了刺猬,却竟仍未倒下,失了一个同伴,恍若未觉,果断又相互挽臂,一前一后,将炽舒护紧,一口气继续冲向崖头。
刘向带人,此时追得距这三人只剩七八步远了。
这个距离,弓箭射入人体已是无力,勘勘只能入肉几寸,人却一时又无法一步上前。几只细犬追上,猛烈撕咬,那在外的二人却仿佛无知无觉。刘向眼睁睁看着这二人肉盾就要护着中间的炽舒冲下去了,目呲欲裂之时,方才一直停马在拗口观战的摄政王忽然向身旁的随卫探出了一臂,随卫立刻递上弓箭。
他接过,搭箭于弓,拉成满月,瞄准,倏然放箭。
这支箭嗖地离弦,朝着前方数十丈外的那面人盾追赶而去,其力澎湃,若有箭魂呼啸,追风掣电,转眼追到了一个人盾的后心之处,噗的一声,那三棱状的镞头贯入了后心,透胸而出,又贯穿了被护在中间的炽舒的胸膛,此时力道竟仍未消减,连着又射入了最里侧的第二名肉盾,箭簇从那人的后心处贯出,连中三人,这才止了下来。
三人被这一箭竟生生地钉在了一起,猝然僵在原地。
最外的那名肉盾,其心,被箭镞破出一道直径足有两分的黑洞,几个呼吸过后,支撑不住,慢慢软了下去。另外一名肉盾也跟着软下,二人最后带着中间无法挣脱的炽舒,一起翻倒在了地上。
刘向这时也冲到了近前,驱散细犬,见前后的两名肉盾皆是濒死,中间炽舒双目紧闭,状若晕厥,口里不断地涌着血,人一动不动。
炽舒面向着最外的肉盾,摄政王的这一箭,便就入了他的右胸,并非致命。本意,应当就是留着他命。
刘向上前弯腰,伸手探了下炽舒的鼻息,转头正要叫人上来,就在这个时候,炽舒猝然睁目,一声怒吼,爆发猛力,竟然带着和他钉在一起的前后二人滚了个身,一下便翻下了崖头。
刘向大吃一惊,迅速反应了过来,伸臂一拽,一把拽住了炽舒的左臂。
三人垂于崖头,重量宛若巨岩,带得刘向也猝然往前俯冲,他却依然死死抓着不放。他身后的几名手下冲上,将他一把拉了回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炽舒手掌血滑,又在挣扎,企图挣脱,无法久抓,刚站稳,刘向便用手下递上的一条用来缚人的铁索,迅速缠绕炽舒手臂,缠死了,令他无法脱开。
崖头下,那一杆连入三胸的箭,支撑不住两个死去的肉盾的重量,二人跟着炽舒在空中晃荡了几下,相继掉落,滚下崖壁,最后只剩还被刘向用铁索缠臂的炽舒。
刘向咬牙,发力收索,要将此人拽回。
这个北狄的六王子,披头散发,胸前冒血,双目赤红,咬紧了齿根,竟呵呵地笑了出来,“好教你魏国的摄政王知道,便是死,我堂堂大狄朝王子,也绝不死在尔等眼皮之下。”说罢举起另手,赫然只见那手握了一柄方才他从肉盾身上摸出的匕首,一刀斩下,一道血冲出,竟斩断了自己这被铁索锁住的小臂,人登时如坠岩一般,滚落下去。崖壁上的碎石窸窸窣窣随他掉落,瞬间,消失不见。
刘向大叫一声,万万没想到这个狄国南王竟狠绝至此地步,眼也未眨,断臂逃脱。
他提着手里那只剩了一截血淋淋手掌的铁索,人僵住,半晌回神,转头,见摄政王走了上来,朝他跪了下去。
“卑职无能,未能抓住人,叫他……掉了下去……”
束慎徽看了眼地上的断掌,行到崖前,俯首望了一眼,道:“罢了,如此狠绝之人,也是少见。掉下便掉下。你带人下去看看便是,情况到底如何。”
刘向听他语气确实没有责备之意,立刻起身,点选了人手。暂无足够长的绳索,便亲自带人,一刻也未停歇,寻着附近落势缓些的崖坡,慢慢下去。
束慎徽在崖头定立之时,陈伦走了上来。
他方才马不停蹄,审讯被制住的四名企图挡道的炽舒的手下。低声说道:“这几人很是顽固,方才施以酷刑,一个都没开口,就是不说王妃下落。看样子,几人当中,是以那名膝盖中箭的人为首。”
束慎徽走了回去,停在那几人的面前。
周围恶犬咆哮,那几人方遭一轮酷刑,个个脸色惨白,却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束慎徽看着当中那个身材最为魁梧之人,忽然道:“本王知道你,奴干,你是六王子炽舒手下的第一勇士。且叫你知道,炽舒王子走投无路,投身悬崖,料是活不成了。本王向来敬重勇士,愿留你性命。你若愿弃暗投明,本王必会想方设法将你一家老小接来,于长安安家。长安之繁华富贵,你前些日应当也是亲眼见过的。你狄国能纳汉人做官,我大魏海纳百川,难道便容不下你们?你意下如何?”
其余几人当中,有人微微睁目,看了一眼对面说话的这个大魏摄政王。面容清和,语气平缓。
奴干眼皮却是一动不动,吐了口含血的唾沫,冷冷道:“两国为敌,我等既落在你们汉人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束慎徽神色不动,看了他片刻,忽然转脸,吩咐陈伦,“既如此,那就如他所愿。切下他头,喂了狗,权且当是为六王子送终。”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依然平和,听着便和方才的劝降没什么两样。
陈伦应了声是,叫了几个自己的手下。几人上前,将捆起来的奴干从同伴当中拖了出来,压在地上。奴干奋力挣扎,破口大骂,一个惯常操刀的武士抽刀,架在他的脖颈之上,从侧颈开始,宛如切割鸡颈,一刀刀地来回抽拉。
如此之酷刑,对于旁观者造成的恐怖压力,犹要甚过凌迟。
血汩汩地从刀口里往外冒。一开始奴干还在咒骂,慢慢地,发不出声音,只剩下痛苦的煎熬之声。便如此,切了来回几十刀,切到一半,人方慢慢没了声息。最后整个头颅被切了下来,提着发髻,扔进了一旁那群正蠢蠢欲动的恶犬中间。几十条恶犬争相撕咬,头颅在地上滚来滚去,没几下便被撕扯得面目全非,极是恐怖。
“如何,你们当中,还有谁愿意再陪六王子上路?”
束慎徽神色平淡,转向剩下的三人,问道。
那三人脸色苍白,相互望了一眼,起先谁也没有说话。陈伦朝方才的操刀武士做了个眼色,武士提着手中血淋淋的刀,上去要再扯出一人。那个被拉出来的人再也绷不住了,陆陆续续招供,将前几日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六王子本是要悄悄走了的,无意获悉王妃人在离宫,便动了念。先前青木原迟迟未能夺回,对他很是不利,他想抓人回去邀功,便跟了过去……他不听劝,紧追不放……王妃在前走了三天,今日追到此处,她应当是上了山,六王子便放火烧山,将她逼了下来,她甚是诡计多端……“
那人一顿,改口,“聪明智慧!我们竟也没能抓住她,六王子反而被她劫持,忽然出来一头猛虎,六王子借机脱身,最后王妃被逼到了崖前,六王子叫她降了,她一言不发,扭过头,直接自己竟就跳了下去,六王子想拽她,却来不及,没有够到……此刻想必应当也是在下面……摄政王殿下饶命……”
束慎徽的脸色越来越是凝重,没等那人说完,回到那道崖头前,俯身望了下去。
陈伦等人急忙跟上,见他神色发僵,双目死死地盯着下面那映不到火光的漆黑的看不见底的谷地,不禁心惊,迟疑了下,劝道:“殿下勿过于忧心,王妃吉人天相,想必……”
“全部人都下去!立刻!务必给我找到她!”
他突然厉声打断了陈伦的话,转身,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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