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惊讶,她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变化,依旧嘴角含笑,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出一样。
这时,一串“叮叮叮”的脆响传来。却是王云以箸就碗,砰砰叮叮的敲打起来。他一边敲打,一边放声高歌道:“天下有至乐的国土吗?有可以养生全身的诀窍没有?身处当今乱世,干什么可以求全,不干什么无凶?住在哪儿为安,逃向哪儿无险?依就什么可靠,舍弃什么无忧?喜欢什么合理,厌恶什么无祸?方今之时,仅免刑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唱到最后一句“方今之时,仅免刑焉!”时,他的声音低沉沧凉,带着无尽的沧桑和说不出的痛。听着听着,楚思的鼻子一阵发酸。
她呆呆的望着窗外的青山白云,想着自己青春年少,在好好的太平快乐之世不呆,居然穿越到了这个乱世。没有一夕之安,没有可靠之人。就连谢安,慕容恪等人,也不过是命运手心中的蝼蚁。不知死期何时来临,不知怎么活着才叫值得,浑浑噩噩,茫茫然。
一直以来,楚思对于晋人的懦弱,颇有点不以为然,对那些传说中的名士,也因为这点不以为然而有点轻视之心。现在听了王云这一席长歌,忽然想道,就算谢安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没有人真正的用他,那又有什么意义?这些名士文人,其中便有不少是有大才大德之人。可他们的才德只能招来杀身之祸,可他们无法让自己的热血流在该流的地方时,除了慷慨悲歌,他们还能做些什么?这样的世道啊,纵是天纵其才,也仅仅只能以自己的智慧免去刑罚!
楚思呆呆的听着,在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眶已经发红。
直到王云一曲完罢,楚思才低低的一声长叹,半晌,她又是一声长叹。
听到她的叹息,唐阳延在旁也是一声长叹。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三人收拾了一下,楚思把马寄放在客栈里,跟着两人赶往她刚才经过的河水旁。这河水也是洞庭湖的一个支流,可直通武昌。
三人所上的舟,是那种用几十根竹子编就的舟排,长宽约二十个平方的排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木凳子外,便再无余物。
没有船舱,没有木桅。空空荡荡的一叶舟排飘在水面上。楚思前世只有电视里见过这东西,哪里坐过?一想到要坐在这东西上翻波逐浪,呆一个足夜,她的心便有点发虚。
这有什么可怕的?我现在不是身有功夫吗?游泳也会一点点吗?真是的,又想当大侠,又怕死,我也太差劲了些。
狠狠的鄙视一番自己后,楚思先跳到舟排之上,等阳延和王云都上来了,各坐在小凳的两边准备下棋时,她把棹朝岸边一撑!
“泼啦啦——”一阵脆响声传来。坐在排上的三人,连同楚思在内同时一歪。却原来楚思第一次划这玩意,用力过度使得排身都差点歪了过去。
连忙又是几棹划过,当排身终于平缓的向湖水深处进发时,楚思的袍子都被湖水浸湿了小半。她回过头,对上唐阳延和王云指责的目光,不由嘿嘿一笑,说道:“第一次划,不太顺手,现在好了,两位无须担心了。”
唐阳延对着天上的白云翻了一个白眼,道:“心木既然不会划排,为何不早说?”
楚思学着他的模样,对着天上的白云也翻了一个白眼,回道:“激流荡舟,夜行千里。心木以为两位兄台早就准备好舟毁人便亡呢。既然如此,我会不会划排又有何区别?”
唐阳延被她的话狠狠一噎。
王云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清亮之极,直透云霄。一边大笑,他一边指着唐阳延乐道:“乐哉此言!阳延啊阳延,你还有何话可说?”
楚思含笑而立,双手持棹慢慢的划动。她是身怀功夫之人,对于这力道平衡的掌握深得其法。才三两下便把排划得四平八稳,轻松之极。唐阳延最后的一丝担忧也给消了去。
太阳西沉,最后一缕残红也在慢慢淡去。天地之间涌出一层薄雾,那雾笼罩在江面上。青山隐隐,夜风徐来,一轮淡淡的明月挂上天际。
当真是盛景无限。
楚思心怀大放,一边悠悠的撑着棹,一边游目四顾。湖水清澈无比,以她的视力,可以看到湖底有游鱼无数,楚思看着看着,便有了一种跳到水中游泳的冲动。
她收回目光,转向那太阳落山的所在,那遥远的一抹晕黑,是如此的神秘,也不知那个尽头,会不会有她前世的家人?
楚思用一手划棹,另一手放在双唇之内,嗫啸起来。她的啸如期说是啸,不如说是哼曲。她所哼的曲音,纯是临时任意编出的。望着无边美景,任心情如风一般从唇间传出,这感觉真是华美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