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见过的施主,少说也有百来个,官家小姐有、皇亲国戚也有,却从未有过这般感觉。就像……就像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踩在上面,松软而轻飘,心像是被什么瞬间填满了,严丝合缝得连彻骨寒风也无法透过一缕。来到地府之前,我都未曾弄清楚那是什么……我是佛徒,不仅在一念之间破了戒数,心中还留着一丝希冀,或许……只有等这忘川洗净我身上罪孽之时,再来找你了。”话音刚落,他勾唇,最后深深地看了孟婆一眼,快速转身,瘦削的身子如同一片宣纸,轻飘飘地就落到血黄的河水中去。
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被涌起几丈高的血舌吞没于无形了。
谢必安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缓过神后喃喃道:
“没想到……这小鬼性子如此烈……大人的魅力真是无穷……大人?!”他抬眼看着满脸泪水的孟婆,惊呼了声:
“大人您怎么了?”
虽说一千只鬼中,跳入忘川的不过一二,但他们见惯生死,心早已麻木,最多不过唏嘘几声。大人平日里都是一副若即若离、不温不火的模样,从无大喜大落,更别说如今这般……若说是中邪了,那还讲得通些。
她双手放于胸口处,看着滚滚忘川,默念了句什么,一束幽蓝色光球从她体内分离出来,直直冲入脚下的河中。霎时,本来波涛汹涌的忘川静了下来,表面覆盖着一层幽蓝色的光,正一寸寸地从血黄的水探照下去。
“大人不可……”范无赦伸手刚想阻止,就见幽蓝色光球包裹着一个魂灵冲上岸来,孟婆脸色煞白,身体一晃,被范无赦与谢必安扶住。
她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个光球包裹的影子,光芒黯淡下来之时,墨皈已然是一副长发及肩的书生模样,他微微把眼眸睁开一条缝,梦呓了句:
“阿妧……”
她因透支了体内的元神,脑中一波波黑暗涌上来,喘息地说道:
“把他先安置在地府,阎王怪罪下来,一切算我的。”话音刚落,就往后一倒,被黑白无常接住。
墨皈从无数记忆碎片的梦境中惊醒,全身上下像是散架了般。他闷哼一声想要坐起,手臂立刻被人扶住。
“你醒了?好些了吗?”听到那个悦耳的声音后,他身体一僵,呆呆转过头,毫无预兆地撞上孟婆那双深幽的瞳眸,锦被下的手紧紧握拳,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半晌,他哑着嗓子开口:
“……对不起,阿妧”
那个几千年未曾听过的闺名响在耳畔,她垂下眼眸,完美地掩盖了自己涌起的情绪,轻轻道:
“都过去了。”
“你的灵魂被忘川之水撞散,无法在地界久待,我这就送你去轮回……”她抓住他的手臂,手背突然被一只大手紧紧覆盖住,往回一扯。她一踉跄,跌入墨皈的怀抱。
“我不走了。”他把脑袋埋在她的肩窝里,沉声说:
“我留下来陪你。”孟婆愣住,随即自嘲地笑笑:
“别逗了,永远待在这寸草不生的地府,有什么好的?当初,你不也是因为……”
“是我错了,经过这百世轮回,我才发现,纵使人间虎斑霞绮、林籁泉韵,也远不及你。”
这个人,这句话,她在奈何桥畔等了千年,终于等到了。
孟婆撇过头,任泪水滑入鬓角,消失于无形。
……
毓国城郊外,新建了一处雕廊画栋的小别院。层层树林掩映之下,现出一扇挂着大红绣球的拱形木门。烫金色的牌匾上,书着龙飞凤舞的沉黑大字:
瑾九轩。
彼时,夜深人静,凉风吹起铺在前门的赤红玫瑰,远远看去,花瓣肆意地飘洒于空中,美得令人窒息。
院中灯火通明,入眼一片喜庆的红。大堂内摆着的酒席已经散尽,亮着点点烛光的主屋内,时不时响起温言软语和隐忍的喘息,如玉珠落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特别。
淡金色帷帐落下,隐约现出两个相互依偎的火红人影。
商瑾俯瞰双臂之间红唇微勾、双眸晶亮的人儿,半晌,满足地叹息了声,轻柔地吻了吻慕凝九的鼻尖。后者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他见此,呼吸陡然变重,细细密密的吻相继落下之时,两人的衣服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出帐外,掉落在地上。
“大美人儿……”慕凝九一手把玩着商瑾如墨般垂下的青丝,一手挑起他的下巴,邪邪笑道。她伸长白皙的颈项,一口咬住他的耳垂,感受到身上之人的战栗后,愉悦的神色在眸中蔓延开来。
“混蛋……你都从哪儿学的?嗯?”商瑾差点走火,压抑住小腹的热流,咬牙抓住她作乱的柔荑,恨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