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男一行终于走了,围观的人也散了。回到店里后,杨树一声不吭地收拾起了残局,乔建军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隐约听到啜泣的声音,乔建军惊疑地问道:“你哭了?”
“没有。”杨树闷闷地答了一声,去后厨倒垃圾了。再次从后厨出来的时候,看到杯盘狼藉,心想,再怎么说抱歉也没用了。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叔,你刚才为什么站在我这一边?你怎么不像他们一样追究我?”
乔建军整理着桌椅,不动神色地说道:“你毕竟在我家住了这么久,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即使你真偷了他的身份证,那也一定是被逼急了,我等着你跟我说实话。”
杨树就站在那里,淡淡地说了三个字:“我没偷。”
“噢。”
收拾到下半夜,乔建军实在扛不住了,一头倒在了床上。杨树毫无睡意,他坐在对面的床上,问道:“叔,为啥我说啥你就信啥呢?你就不怕我骗你?”
乔建军打了个哈欠,半开玩笑似地说道:“骗我?要是骗我,你小子良心就坏了。”
“叔,都说人有两张脸,人前一张,人后一张。有可能你只看到我人前那张脸呢?”
乔建军强忍困意,坐起来说道:“我不像你们,没有读那么多书,不懂那么多道道。我看人一靠直觉,二靠相处,没那么多讲究。我对你第一印象就不错,相处这段时间,也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这不就行了?”
杨树陷入沉默,可眼神却很复杂。忘了是哪位大家说的了,人性中总潜伏着恶的一面,总有那么一个瞬间,潜藏在灵魂中的恶,就会突然跳出来作乱。比如,他现在捏着口袋里那张卡片,很想把它捏得粉碎,不再让任何人知晓。
乔建军见他神色异常,便说道:“你跟我说实话,就算不是你偷的,你也知道是谁拿的吧?”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在卡片折断之前,理智终究战胜了邪念,杨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卡片来,果然是王强的身份证。但是他说道:“如果我说这是我捡的,你信吗?”
“……我信!”
杨树总算莞尔:“到学校以后,我放下书包,也去商店买东西了。在商店里,他跟我说,我在这边上学,然后我家那边高考,真是捡了个大便宜。我没搭理他,他走了以后,我才发现他的身份证掉地上了。我捡了起来,本来打算还给他的,可一回教室,他劈头盖脸地就问我是不是我偷的。我气蒙了,就不打算给他了。叔,我仔细一想,这比‘偷’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都那么说你了,你还能忍?如果换做我,我早一拳头招呼上去了。我去哪儿考试关他屁事?他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杨树生怕乔建军训斥自己一番,正在忐忑不已,没想到乔建军会说这番话。这让他既感动,又惭愧。
“我在二中借读,是李老师给我安排的,我要是在学校闹事,那就是给李老师找麻烦……”
“哎,傻孩子,你就一直忍到现在?”
杨树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隐忍,隐忍!这两个字,一直在他内心深处呐喊着,让他一次次攥起拳头。
眼下身份证怎么处理还是个问题,乔建军思量了一番,说道:“要是你还给他,你也说不清楚。这样吧,你把身份证留下,明天让你李老师拿到学校去,就说是同学捡到的,交给教务处了,行不?”
“嗯。”
乔建军困得睁不开眼了,临睡前,杨树问他最后一个问题:“叔,我说的那些你都信了?你就没觉得我在撒谎?”
乔建军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每天累死累活的,哪儿有功夫去疑神疑鬼?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果敢骗我,你的良心就坏了!”
黑暗中的杨树露出了一抹微笑,也不知道乔建军能不能听到,他呢喃了一句:“比我爹强多了!”
“嘀咕啥呢,还不睡觉?”
“没什么!”杨树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变得喋喋不休起来:“叔,这次我一定会考得特别好!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统统闭嘴!”
“考试是为你自己考的,别想那么多,想得越多分寸就越乱。”
“我偏不!我就憋着这股气呢,这次非得扬眉吐气!等我考上好大学,将来有了出息,一定好好报答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