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2 / 2)

老牛误会了我的叹气,似乎更生气了,“就瞧不起你这没脸没皮的样儿,啥时候我骂你,你能回个嘴,我看你就活出来了。”

不过这顿饭吃的还挺值的,老牛临了了,还把他最近接的一个演员宣传外包的活儿给我了,写一篇宣传稿,给五百。我知道,通常这活儿都是批量一百一篇打包给学生写的,老牛怜我。

跟他分别十分钟后,我等地铁呢,老牛的电话却打了过来,“刚才我没反应过来,你今儿见我,是想管我借钱吧?”

这误会可大了!咱北京人,人里人外的都得体面,没钱了回家喝棒碴粥吃大白菜去,跟人张口借钱算怎么回事!我赶紧为自己的高风亮节解释,到底怎么了,让老牛觉得我穷得要跟他张口了?

我一抬眼,地铁玻璃门映着自己的身影。我迅速懂了。

老牛脾气真坏,“别跟我叨叨了,先给你打一万,我最近手头也不太宽裕,先给你这么多。你要是真缺钱,要不然来我这儿上班吧,饿不着你。”

挂下电话,想起亦舒写过的一篇短篇小说,叫《志愿》。

平凡的女主角羡慕同学到国外升学,她问妈妈:“我们家有在国外的亲戚吗?”

妈妈也没好气,说:“穷人走到哪里都没有亲戚。”

可老牛就是这样的“亲戚”。找工作这段期间,真是受尽了白眼,亲朋好友躲着你走,生怕你的穷困潦倒影响了他们。可老牛偏偏爱这个时候出现,冷着脸帮你,也不想让你念他的好。

图什么呢?老牛可真贱啊……我看地铁玻璃门映着的那个穷困落魄的自己,微笑着这么想。

〔六〕

人呐,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丢了精气神儿,尤其是人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阶段。

好在呢,我是具有TVB气质的女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开心其实挺容易达到的。别不自量力地想当主角,咱们这身子骨也配不上顶级的传奇人生配备。配角最好也别奢望,你看韩剧,只有长得好看的才配当女二女三呢。所以啊,最好还是当TVB的道具鸡公碗。主角配角都死精光了,蓦然回首,碗还在呢。

当然除了心态之外,也跟您分享我的生活哲学:穷之艺术。即人生穷途末路之时,没钱也要过得像有钱一样。

比如多去高级的、不花钱、冷气还足的地方:去国图看看书,去798欣赏画展,去单向街听听讲座,去MOMA电影院的院里欣赏一下像乐高积木搭成的大楼。偶尔不能心平气和了,就去中国电影资料馆看一些悲天悯人的大师片。等你从小西天牌楼那里走出来,再看看周围老社区庸碌着的人群,就觉得大伙儿的人生都挺不容易的,没有谁比谁好多少,大家都会死,殊途同归。

但我这么努力减轻自己穷得咗腮的气质,却还是觉得爸起疑心了。

某天吃早饭时,爸突然一句:“妞儿你最近是不是缺钱啊?”我不知道爸要跟我聊失恋还是失业的事儿,只能试探性地问一句:“那您准备给我多少?”

爸摸摸光头,伸出三个手指头,“三千够不?”我哈哈大笑,说您在三千后面添俩零,我还能买辆车,三千就算了,我一篇稿费都不止三千。

靠吹牛把这话茬给混过去了,我们爷俩一块出门,爸不出车,把空车那灯给按了,非要送我去上班。我编了一路自己混得有多好的瞎话:领导特看重我,同事特喜欢我,男明星都暗恋我。

快到公司的时候,我指着窗外,委婉地跟爸显摆我混得有多好:“爸,你瞧见没?我上班这地儿,人穿得也不一样,高档,讲究!”

爸瞥了一眼窗外,“敢情你们的讲究,就是不穿裤子啊。”窗外刚好有一女的,穿一one piece样式的衬衫裙。

我决定给爸上一课:“爸,你可别瞧不起人家。你看人手里拎的那绿包!贵着呢!”

“你二舅估摸着喜欢。”

“啊,我二舅这么时尚呐?”

爸说:“那包儿长得跟泔水似的,你二舅在饭店帮厨,看着亲切。”

这话可真够劲儿的。我不满:“落伍了吧您,那包可是限量版,您想买,还不一定能买着呢。”

爸有点跟我较劲:“哪有有钱还买不着的理儿!行,你今儿别上班了,我也不出车了,咱们现在就买去,你说去哪儿?西单还是大悦城?”

我连忙笑:“跟您开玩笑呐!瞧您这脾气!”

爸开到世贸天阶前面的十字路口,把我放下,抬开计价器。

我还纳闷着干嘛不把我送到公司门口呢,爸就说:“多新鲜,我要开个大奔,直接给你送到电梯口。”

刚打开车门,脚还没落地,一个打车的人就开门坐进后座了,爸忙把计价器再按下,跟我摆摆手,墨镜一戴,特酷地走了。

我拎着香奈儿2.55——淘宝买的,五金件做的可真了——目送爸的车离去,这才后知后觉:爸这是觉得,他一个开出租的,不能给高大上的女儿长脸,略自卑了。不该跟爸在这儿穷显摆,这个愧疚的念头持续了大概五秒钟,我就去想今天该怎么打发时间了。

那去宜家睡个觉?算了,那儿午饭不便宜,而且那些蹭睡的人,把我们这种没事干,需要找地儿待着的活路都堵死了。还是去超市吧,早上十一点或下午四点的大型连锁超市,简直美妙死了,为了迎接饭点儿,拌菜烤肉熟食等部门疯狂派发试吃产品,吃个半饱在上班狗们涌来买吃食之前撤离,临走时还能蹭俩促销的小杯饮料什么的。

芳草地那儿有个进口超市,里面吃的都挺贵,以前在《时尚风潮》受委屈时,我就跑那儿吹冷气缓解,路熟得很,所以闭着眼就走到了散发着迷人芬芳的叉烧肉试吃区。

今儿巧了,我跟一大妈志同道合,俩人抢得难舍难分,气势恢宏,她心生恨意,非说试吃的牙签扎到她了。

南方大妈说话语气助词多点,不招人烦,就是絮叨,“你看看我的手呢,哎哟哦,都有红点喽。”

我从试吃的透明盘子拿出牙签,“那您也别拉着我不让我走啊,要不您也扎我几下解解气?我还有事儿呢。”

“道理得讲清楚好伐,尊老爱幼懂伐?”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爸妈没教育好我,惹到您了,我这就回家把尊老爱幼纹背上行吗?您说是赔钱还是送您到医院?”我看到有人围观,想赶紧撤。

大妈受到了侮辱,睁大双眼,开始伐来伐去,“哦哟!看不起我伐?我是那种人伐?我是有素质的呀!你北京人伐?北京人就这么看外地人伐?”大妈开始没完没了,我是没招了。

此时,却有个英雄,腾云驾雾来救了我——购物车就是他脚底的筋斗云,手中刚出炉的法棍面包,便是他的金箍棒。我一抬头,这人长的真带劲儿,用单田芳的话说:“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最令人称道的是,这人我还认识。

郝泽宇眯着丹凤眼,对大妈笑得春风拂面的。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郝泽宇就跟南方大妈打成一片了,道歉同时,还贴心地从包里拿出护手霜给大妈擦手,最后还把护手霜塞大妈手里了。

男色,是夺取女心的通行证,甭管多大岁数。我心里感动郝泽宇替我解围,至于为什么?可能是贪恋我的美色吧,哈哈哈。

大妈一瞬间仿佛融化了,脸立马换了,握住郝泽宇的手,说自己的玉手没什么事儿,就是请他下回看好我,别这么毛手毛脚的。

大概郝泽宇笑得不是凡物,南方大妈眼神突然一定,“你……你是电视里那谁伐?”

郝泽宇特大方,也不否认,笑笑。

“你别说,让我想想……哎呀,我孙女最喜欢你了……哎哟,年纪大咯记性不好了!”大妈一跺脚,“想起来了,你叫吴亦凡伐!”

我眼前一晕,郝泽宇红得太清水挂面了,为难大妈的记忆力在流量小生里翻涌。

“没错,我就是。”郝泽宇并不在意,顺杆子上了。

但后面这话比较有杀伤力,大妈指着我,问这是谁?不会是你妈吧?

“你妈长得蛮年轻的哦……”大妈说完,露出了诡异的、自己都觉得满意的、大仇已报的微笑。

〔七〕

为了表达我对英雄救美行为的支持,我强行帮郝泽宇拎起超市购买的两大袋子东西,最好能拎到他家去,嘻嘻。

哪想着郝泽宇说待会要去见彭松,让我也跟着去。

与美同行,不亦说乎,再说顺便还能让彭松陪我一起说说那大妈的坏话。当然,跟郝泽宇说的是另外一套,我说你是明星,旁边有个女的跟着,被人拍到多不好,所以我不想去。但转念一想吧,我都可以被误解成你妈了,被拍到也没什么。

郝泽宇笑:“这还记着大妈那话呢?”

这位爷也是个热爱世界和平的主儿,他说别怪大妈,老年人都挺寂寞的,她刚才跟你情感上来个碰瓷儿打发时间,要不回去都没人陪着说话。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咱俩换过来,你要比我大四岁,被人误认为是我爸,我何止会给你灌鸡汤?人肉汤我都能灌,就拿那南方大妈的话当老母鸡煮了给你灌下去,你还别嫌柴。

彭松在工体漫咖啡见到充当丫鬟的我,一脸问号。

我三下五除二把来龙去脉解释一遍,并添油加醋烘托郝泽宇的侠义心态,还把南方大妈的行径描绘得罄竹难书。

哪想着彭松一脸冷漠:“哦。”

接下来,是更奇异的场面,我一度怀疑我是乱入了一场恋人和平分手的戏。

郝泽宇拿了个不厚不薄的信封,一看里面就装着钱,递过去,说松松啊你跟着我本来就挺委屈的,这个你收下。

彭松说我不要,小宇你别玩生离死别这一套,早晚咱们还得在一块儿呢。

“松松”和“小宇”于是就着这信封推来推去,我盯着信封,这信封跟催眠的钟摆一样,让懵逼状态的我,迅速脑补了剧情。

过气偶像小宇,遇到了当红造型师松松,在踩高捧低的娱乐圈,俩人工作中磕磕绊绊,最终达成了难以割舍的默契,一天(啊细节没想好,比如其中的谁特别不顺),俩人天雷勾动地火,就那啥了。之后是一段甜蜜期,哪想着,世俗容不下这对雄鸳鸯,俩人亲热的时候被世俗看到。世俗应该被谁扮演呢?要不然就彭松他爸(啊彭叔我都好久没见你了呢),要不然就是郝泽宇那个长得特像我班主任的经纪人(啊老师啊每年教师节都特别怀念你当年骂我又笨又胖将来坐台都坐不上的盛况),说啥都要拆散两人。外力有了,再加上松松和小宇这时候爆发点小误会小矛盾什么的,俩人和平分手,小宇试图给松松分手费……

我想得热泪盈眶,啊,不枉我腐女这么多年,不断试图掰弯我家彭松,真是与有荣焉。

“彭松抽事后烟,突然笑了一下,郝泽宇洗完澡,擦着头发,问他笑什么,彭松捏着郝泽宇的脸,说想起以前我姐,老是试图掰弯我……”

等会儿,这出戏里怎么没有我呢!我可不能只在台词里出现啊。不行!这场戏里我一定要占到重要角色啊!装钱的信封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在手里,我决定拯救这对分飞的劳燕,“你们两个爷们儿,别这么叽叽歪歪的行吗?”

我特霸气地把信封扔到郝泽宇那儿,说:“这钱你收着,干嘛啊!分手费啊,补偿我家小松子,这点钱能抵得过我家小松子对你的情谊嘛!”

郝泽宇仿佛被我的话震慑了,他不推信封了。

彭松赞许地看了我一眼,“就是!”又皱眉头,“哎,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儿啊……”

我大手一挥,“没什么不对劲儿的!他们让你俩分手就分手?按我说,郝泽宇——算了咱都自家人,我就叫你小宇了——小宇啊,干脆你俩移民算了,反正你在国内也不红,现在也赚不到什么钱了,国外多好啊,美国你俩都能结婚了……”

彭松一只手按住我的脖颈,另一只手按住我的后脑勺,我的头哐哐哐地撞桌面,频率一个字撞一下:“那!我!俩!结!婚!那!天!你!能!死!吗!”

我揉着脑袋上的大包,又听他俩掰扯一段,才弄明白。郝泽宇的经纪约被经纪人卖给别人了,新经纪人要带着自己的造型团队过来。郝泽宇觉得之前彭松帮他太多,所以拿点钱表示一下心意……

郝泽宇笑嘻嘻的:“这钱你必须拿着,你不拿着,我也打你卡上。”

彭松翻了翻钱,赞叹,“哟,够厚的。”又不屑地笑了笑,“小宇,要真论钱,你这钱也给得太少了,你出门打听打听,我在外边多抢手?白莲花当初想固定用我,我都没干。当然,我这也不是夸我自个多讲义气,在咱们这行,谁不想红,那就是没职业道德。我当初舍白莲花,取你,是觉得你会越来越红,哪想到白莲花在好莱坞打个酱油就咸鱼翻身了……”

郝泽宇像是谈论别人的事儿,依旧笑嘻嘻,“哪想着我成鱼干儿了。”

彭松摇摇头,“小宇你这么想就没劲了,你才多大啊,风水轮流转,机会有的是。”

他把信封把郝泽宇手里一塞,“钱你自己收着,你有多少钱我清楚,以后别乱买东西了,这两年你点儿背,想扛过去,不光靠意志,还得靠钱。我觉得现在钱特重要,我工作后就一直攒钱,我管这笔钱叫fuck you money,碰到你不愿做的事儿,或者有些特别low的钱你不想赚,咱们就特有底气地推掉,爷有钱。所以,你要真想报答我,就给我好好红,好好赚钱,到时候好好fuck一下那群拜高踩低的小子们,好好活着,气死他们。”

“知道啦。”郝泽宇沉默了几秒钟,又恢复了笑容。

郝泽宇走时,我下意识地想帮他把两塑料袋吃的拎回家,彭松却把我给拎了回来,“你别走啊,咱俩的话还没说完呢。”

“哎呀,我错了,你最直,你跟长安街一样直,行了吧。”我赶紧为刚才的事情跟他赔礼道歉。

“这事儿先放到一边,”彭松咄咄逼人,“你还在爸面前假装有工作呢?爸都知道了,担心的不行,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八〕

我下午没继续“穷之艺术”,妈轮休,正坐院子里择豆角,她还纳闷,“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没好气,“您说呢?”

这老太太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我摔门帘就进屋了。

妈在院子里嚷嚷,“吃枪药了!在单位受气朝你们领导发啊,跟我较什么劲!”

听妈说话这意思,估计爸还没告诉她。我躺在床上脑袋一团乱,到底是哪儿露馅了,让爸看出我没工作了。

朦胧间,听响儿,爸回来了,妈跟爸抱怨我回家就没好气,妈好像要叫我吃饭,爸拦着妈,说你甭管了,让孩子好好躺着吧。

半醒半梦间,姥姥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我对面,特愤恨地说:“看你爸多惯着你,知道你没工作,也不跟你妈说。”

我心里也不好受,但对着姥姥,我嘴也不闲着,“惯着我怎么了,我是他亲闺女!姥姥您也是,活着就看不上我爸,死了还在背后说他坏话。”

姥姥不乐意,“我哪是背后,这不当你面说吗?”

“我爸这是为了家庭和平,我妈那性格,随您,有点事儿就炸锅!我没工作这事儿要是被我妈知道了,她指不定又要把我弄回地铁公司卖票去了!姥姥你赶紧回去吧,我心里烦着呢。”

“不是你心里念叨要让我把你带走吗?我刚来,又要赶我走!就知道你没良心!”

“我没良心?这几年清明节鬼节给您捎的东西,有哪样不是我买的?我那帮表姐表弟呢,你收到过他们的东西吗?”

姥姥活着的时候,我俩就老斗嘴,大概这就是我俩表达爱意的方式吧,跟姥姥在梦里面吵了一会儿,我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姥姥忽然又换了个画风,“大福子,你说你将来怎么办呢,没工作,又没对象。”

“您瞎操心什么,该有都会有的。”

“要不你去小松子那儿上班吧,他不是说,你没工作去他那儿上班吗?”

“嗨,他给人画脸的工作,我去能干什么?再说那是伺候人的活儿,咱家混得再不济,也是八旗出身!我哪是伺候人的人啊。”

姥姥撇嘴,“就瞧不上你爷你奶,好吃懒做,天天跟你念叨这点破家谱,惯着你这臭毛病。祖上八旗出身怎么了,你爸还不是开出租的,你妈,你们老福家的儿媳,还不是公交卖票的!”

我听着就没好气,“行行行,那我回地铁站卖票得了,再嫁个列车员,生个闺女当空姐,齐活儿了!”

姥姥突然把脸凑过来,“哎,大福子,中午小松子旁边坐着的那小子,模样可真好!是北京人吗?”

“好像是东北人吧。”

姥姥想了想,“东北姑爷也行,你姥爷也是东北人,要是没你姥爷,你妈你大姨估计都没法看。”

我笑了,“得了吧姥姥,咱家的女的长相都随你,一个个都跟胖南瓜一样,还想找人家当姑爷?你有空想这个,不如保佑我找份好工作。”

姥姥挺神秘地一笑,“你太小瞧你姥姥的本事了……”

这时候手机响,本来我还想跟姥姥掰扯一下,但才想起来老牛让我写的宣传稿还没写呢,我也不管姥姥了,赶紧醒来。

房间已经黑了,空寂寂的,有点儿冷。

我把手机摸过来一看,果然,老牛发了个信息:“稿子还没写吧?那就别写了!”

我一惊,不会拖稿把老牛拖生气了吧?迅速打了一万字表达歉意、忠心、努力等意思,最后删成四行字儿,哪想着老牛又发来一条:“那傻帽太难伺候了,以后不接这种小活了,你过来帮我吧,我签艺人准备自己做。”

啊?要是别人,我可能就特客气地回复说“您太看得起我了,这活儿我可干不了”。但对老牛,我可不敢说这话,把想回的短信都删掉了。

哎哟,怎么办呢?想着想着肚子就饿了。

我踮着脚去厨房找吃的。没想到爸抠着脚,正对着电视傻乐呢,电视也没声。

“爸您干嘛呢,大半夜不睡觉。”我假装没事儿人一样问。

“睡醒了?你这一觉够长的。饿了吧?我去给你下点面条。”

“不用不用,我吃点剩饭得了。”

爸不理我,一转身去厨房了。

北京台正重播《我爱我家》,演的是和平失忆,一家人都陪着演戏那集。真应景,我跟爸也在演呢。

我用遥控器把声音调得大一点,爸从厨房探出头:“你妈躺着呢,小点声儿。”

我瞥了一眼厨房,发现材料都好了,只等下锅了。我问:“爸,您手也太快了,这一会就切好了?”

妈的声音从卧室里传过来,“多新鲜,你睡觉那会儿他就切好了,就等着你睡醒后给你下锅呢。”

爸不满,“哪儿都有你,睡你的觉吧。”

妈继续千里传音:“大福子,你将来可得好好孝敬你爸,看把你惯的!”

我心里一阵难受,爸端来的炸酱面也吃不下去。

“是不是太咸了?”爸看我吃得不畅快,拿过筷子吃一口,“是有点儿齁。”

“说的是呢,您撒盐跟撒手榴弹似的。”

爸盯着我吃面,突然特小声地问我,“现在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用叫车软件啊?”

“用啊,特方便,怎么了爸,你们出租车又闹着罢工取缔叫车软件呢?”

“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都老思想,我去年就偷偷装上这软件了,还单独开了张卡,就看看这一年能赚多少,今儿我查了一下,竟然有小三万。”

我吸着面条,“行啊,不错,我爸有本事。”

爸拿出一张卡,塞我手里,“不过今儿你妈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这卡,我说就是高速交通卡丢了,补办的一张。不过等时间一长,就糊弄不了你妈了,到时候肯定得上交。我想着,还是放你这儿,你帮爸保管着,别让你妈知道。”

我愣了。

爸见我不吃了,拿过我筷子,把碗底那点面条都吃完了,拿起碗筷进了厨房。

“嗨,你回屋躺着吧,争取再睡一觉,明儿要是起不来,就在家躺一天,没事儿。”

“爸……”

爸朝着卧室走去,悠悠地说一句,“爸也没别的能耐了,这钱你拿好了,爱怎么花怎么花,买个真包去。”

他回屋睡了,我盯着那张银行卡发呆。父爱如山,父爱如银行卡,爸给我钱的方式可真委婉,委婉得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去上班了。

今天是二号,扣白莲花一脸麻酱那天也是二号。可真快啊,一个月过去了,“穷之艺术”行为艺术月要结束了。

我摸起手机,打了个电话:“那个……明儿我能上班吗?”

电话那头的人是老牛,“先让我想想,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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