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睿内心有很多猜测, 但是在见到梵伽罗之前, 他不会把这些猜测说给调查小组的人听。他已经逐渐意识到,这些人恐怕不会尽心尽力寻找真相, 说得越多,反而越有可能给梵伽罗制造麻烦。
“我提供的不仅仅是证言, 还有证据。”宋睿拿出手机,调出昨晚的监控视频,说道:“这是梵家老宅的安保系统拍下的监控画面。你们可以看见, 在第一桩惨案发生的同一时间, 梵伽罗正与我在一起。”
负责人拿过他的手机, 垂眸瞟了几眼,然后扯着面皮假笑起来:“宋博士, 你所说的监控视频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宋睿夺过手机, 却见屏幕上已是一片漆黑,竟莫名其妙出了故障, 重新启动之后, 手机内存和sim卡里的文件资料全都丢失了。也就是说,能够作为梵伽罗的不在场证明的那段监控视频已经被摧毁, 更甚者, 与这台手机相连的梵家老宅的安保系统也遭到了入侵,里面的影像资料丢失得一干二净。
宋睿快速翻查手机, 又重新连接了梵家老宅的安保系统,试图把那段视频找回来,却都失败了。
从他把手机交给负责人, 再到负责人把手机还回来,这中间只不过是相隔了五六秒的时间。五六秒钟能干什么?即便是世界上最顶尖的黑客,恐怕也无法同时入侵一部手机和一个高端安保系统,并删除里面的全部资料。
但这位负责人偏偏做到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他并未碰触手机的任何一个按键,只是掌心贴住了机壳而已。
宋睿眸光一闪,顿时了然:“你也是灵者。”
除了灵者,谁还能具备如此诡谲的能力。
负责人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道:“宋博士,你在说什么?”
宋睿握紧已空无一物的手机,平静道:“不,我没说什么。”
“既然你拿不出证据,证词又无法被采信,那便走吧。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你无关,卷进来对你没有好处。请。”负责人站起身,拉开会客室的门,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
宋睿却稳稳当当地坐在原位,语气强硬:“我要见梵伽罗。”
“这里是警务厅,可不是城南分局,由不得你想见谁就见谁。”负责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是嘛?但我认为在不在场证据非常明确,而我又是梵伽罗的代理律师的情况下,我是有权见他的。”
“明确的不在场证据?哪里来的?”负责人被逗笑了,歪斜上勾的嘴角显露出十二万分的轻蔑。
“证据我已经提交给首长,这是首长下达的特释令,我们可以见梵伽罗了吗?”阎部长和孟仲带着一份文件忽然出现在门口,文件首页盖的那个代表着权威的红章深深刺痛了负责人的眼。
他完全没料到阎部长竟然会把这桩案子捅到顶层去,他难道就不怕顶层觉得他小题大做吗?更荒谬的是,像梵伽罗这种小人物,竟然也值得顶层给他开具一张特释令,他凭什么?
瞥见负责人大吃一惊的表情,宋睿若有所思。他理了理西装下摆,又抚平两袖的褶皱,缓缓说道:“我猜你平时不爱学习?”
负责人既莫名又愤怒地看向他。
“如果你保持良好的学习习惯就应该知道,现在有一种存储文件的方法叫云存储。你删除了我手机里的文件,又删除了安保系统里的文件,都是没用的,我已经委托第三方服务器代替我保管这些监控视频,并且早已经发送给了值得信任的人。”
宋睿与负责人擦肩而过,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语气轻蔑:“一个人强不强大,看的主要是脑子和人品。在这两方面,你都不行。”
负责人差点气晕过去,但是宋睿身旁站着阎部长和孟仲,两人的级别都比他高,而且手里还拿着首长亲自颁发的特释令,以至于他根本就不敢大呼小叫。
首长已经关注到了这桩案子,那他身为负责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报告上去。若是有一点的行差踏错,导致首长对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他的仕途便会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他好不容易成为灵者,拥有了向上爬的底气,又岂能摔倒在刚起步的阶段?
这样一想,负责人只能打消早前制定好的计划,准备边走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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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里,两名警察正在审问梵伽罗,态度说不上恶劣,但也相去不远。他们不给他水喝,也不给他舒适的椅子坐,还用惨白刺眼的灯光直直照着他的眼,又将他的双手和双脚拷在沉重的铁球上。
“说,昨天晚上九点半你在哪里?”其中一名警察狠狠拍打桌面。
白炽灯离梵伽罗的脸很近很近,近到灯泡散发的热度几能烧焦他的发尾。但他却能睁着眼,直视这刺目的光,瞳孔未曾分泌出生理性的泪水,更未曾显现慌乱、焦躁、迷茫等情绪。
他坐在这里,冷静而又沉稳,即便双手坠着沉重的铁球,也能轻轻松松地交握在一起,置于膝头。他甚至能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晃一晃,视满身的负荷如无物。
“昨天晚上九点半,我在家。”他不疾不徐地温声叙述。
“撒谎!昨天晚上九点半,你在xx路杀人,监控视频清晰地拍下了你行凶时的过程。说,你为什么要那样干?活吃人心对你有什么好处?”两名警察一来就给他定了罪,然后直奔杀人动机。
梵伽罗的嗓音还是那般低缓:“你们能让我看看那段杀人视频吗?”
“你只管老实招供,看什么视频?你自己做的案子,你自己不清楚吗?”两名警察只管逼问,根本不理会他的诉求。
梵伽罗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来审讯的,而是来给他定罪的。他们只想赶紧让他在定罪书上签字,不会听取他的任何一句话。他根本不知道那三桩案子的具体情况,又失去了自由,如今已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无法获悉。
他指尖动了动,想释放磁场,借由这两名警察的记忆和双眼去了解外部的世界,却又忽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酝在指尖的磁场悄无声息地敛入体内,双眸低垂,专注地看着审讯桌。这张桌子真是多灾多难,上面布满了划痕,划痕里还卡着一些黑褐色的污迹,仿佛是干涸的血液,又仿佛是溅落的墨水,也不知是谁留下的。
是愤怒到情绪失控的警察?亦或者哪个倒霉的犯人?
梵伽罗忽然对这张桌子充满了兴趣,竟把磁场分布于它的表面,借由这些纵横交错的刻痕,去了解它多灾多难的“过往遭遇”。
他平静的表情渐渐变成了兴致盎然,却根本没去听两名警察满带偏见的质问。他们在他耳边咆哮、嘶吼、呐喊,得到的却只是一抹赏心悦目又安详淡然的微笑。
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个房间里不仅仅有他自己和这张桌子,还有两个大活人。而他的这种态度,无疑是最气人的。
于是,当宋睿带着那张特释令走进审讯室时,两名警察已经气疯了,正摔杯子、踢板凳,就差上手打人。若非那张审讯桌被四个螺丝钉固定在了地面上,他们最想做的其实是掀桌。
看见特释令,他们更加气急败坏,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用力甩上房门,去给梵伽罗办理保释手续。
砰地一声巨响终于让梵伽罗从这张桌子的“悲惨经历”中醒转。他眼皮轻轻一撩便看见了宋博士,于是勾着殷红的薄唇微笑起来。
“我知道你会来,”他把白皙的掌心摊开在桌面上,语气愉悦至极:“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宋睿自然而然地把双手搭放在他的掌心,嗓音又沉又稳:“你在这里,我总是会来。”
两人深深望进彼此的双眼,齐齐轻笑。
“我提交了你的不在场证明,但是那三段杀人视频,目前我还没有办法推翻,所以我只拿到了特释令,而不是特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