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尉排长也不含糊，一点没被他的横劲唬住：“你少跟我老子老子的，我是奉命巡查，只要我看着可疑的都有权检查。”

卢招子鄙夷地哼了一声：“就你？你是奉命，我们也不是出去逛的，你再啰嗦，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拔出手枪挥了一下，对赶车的吼道：“赶你的车，谁敢拦你，老子枪崩了他。”

没想到在这当口，箱子里一个孩子大概在里边儿憋得难受，“哇哇”地哭了起来。少尉排长听见木箱里传出来娃娃的哭声，大感困惑，眨巴着眼皮问道：“你把小孩子装在箱子里？”

卢招子急中生智，冷笑道：“没听说过东北十大怪吗，生个孩子吊起来。那是在家里，出门上路的时候就撂在箱子里，箱子里暖和。这叫风俗，懂吗？”

“噢，噢，懂，懂——”少尉排长眼睛在大车上穿着军装的老人妇女身上滑过，转过头对他的士兵说：“十里不同俗，人家东北人有人家东北人的讲究，喜欢把孩子装到箱子里，干咱屁事，咱们走。”说罢一挥手带着他的宪兵队就走。

“走！走哪儿去？既然来了就走不了了。来人哪，给我下了他们的枪。”卢招子一声令下，呼啦啦围上来百多号人，转眼间就缴了宪兵队的枪，气得少尉排长破口大骂。卢招子冷笑道：“趁现在你还有口气儿，可着劲儿骂吧，等老子回来再收拾你。”说罢，两腿一夹马肚子往队伍后边跑去。不一会儿，唐峻耀跟着卢招子策马而来，卢招子用马鞭指着宪兵队说：“挡道儿的就是这帮家伙，干脆毙了算了，省得麻烦。”

唐峻耀想了想后，仿佛自言自语似地说：“不能再给这个世界增加孤儿寡母了，带上他们一块儿走，到前沿阵地再放了他们。”说完他就策马跑到队伍前面，部队在他的指挥下加快了行进步伐，不到两个小时就到达了前沿据点。

唐峻耀登上一座碉堡，指挥部队按建制在碉堡前面排列整齐。然后，他抬起头，皱起浓眉眺望浓云密布的天空。在他目光所及的地平线上，阳光正在努力穿透翻滚的乌云，一缕金黄色的光线平射过来，把唐峻耀的侧影定在了灰暗的背景上。他宽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发出粗重的叹息。叹息过后，他把目光从乌云翻滚的天空中收回来，落到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队伍上。部队显然已经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他们静静地望着他们的旅长，他们在等待着。

唐峻耀站在一座钢筋水泥构成的碉堡顶上，向他的部下，向他的东北乡亲们发表了一篇悲愤激昂而且情真意切的演讲。在演讲中，他长达二十七年的军旅生涯凝聚成的血的教训，瞬间化作了慷慨的语言脱口而出：

“我唐峻耀从军以来，自以为秉承‘忠义’二字，把在老帅或者少帅的统领下建立一支强大的东北军作为自己的终身事业。为了这一事业，我和我的那些已经死去的和现在还活着的战友们，奋不顾身地苦苦拼搏了二十几年。我曾经顽固的以为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东北的父老乡亲建功立业，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在这二十多年中，在我们东北军所经历过的数不清的战场上，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看到的只有我们东北军人的尸体。一大堆一大堆支离破碎的尸体，有的躺在故乡的土地上，有的躺在陌生的土地上，任凭狗咬狼啃，腐败发臭。‘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那些躺在凄惨而又荒寂的战场上的尸体原本都有着鲜活的生命，他们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他们嗷嗷待哺的孩子，他们望眼欲穿的妻子，都日思夜想地盼望他们平安回去。可是他们却永远回不去了。他们死了，抛弃了那么需要他们活着的亲人死去了，为了那些他们不明白的冠冕堂皇的无耻谎言，为了满足那些达官贵人们的贪婪胃口和他们永无止境的野心，糊里糊涂地献出了对于他们的亲人无比宝贵而被利用他们的家伙们视为草芥的生命。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总算明白过来了，那些用冠冕堂皇的谎言欺骗我们的人是不把我们当人看的。我们在拼死厮杀流血牺牲的时候，他们却在酒桌上开怀畅饮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