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柳怡说蚀骸绝对不可能从封闭式病房里跑出来,但在赫鲁尼说完这句话之后,没过两秒钟,便传来了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枪声……
录音结束。
之后的几段录音内容也是大同小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侵蚀程度突然界限,化作蚀骸,然后再被赫鲁尼等人给“处理”掉。
也有人选择在变成怪物之前就自我了断……比如柳怡医生,她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开始加速恶化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将手枪塞进了嘴里,用枪口顶着上颚,直接扣下了扳机。
她自戕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这种变异并不是疾病,医学对此起不到任何作用,我甚至都没法减缓‘患者’的痛苦,那些收集的数据全都也毫无意义……”
随后便是一声沉闷的枪声,和子弹贯穿血肉和脑浆,将颅骨撕裂掀开的声响。
尽管柯岚的面前没有影像,但他还是可以想象出那幅画面……星星点点的红白之物一直飞溅到了天花板上、因为侵蚀而变异得不成人形的躯体轰然倒下,尚还温热的血液迅速沿着地板蔓延开去……
……
除了赫鲁尼之外,最后一个变成蚀骸的人是老左,在即将突破侵蚀临界点的时候,他用仅有的一丝理智请求赫鲁尼帮他解脱……
在帮助老左完成他的“心愿”之后,赫鲁尼的身体状况也已经不容乐观了,根据他自己的描述,身体已经有多处出现了病态的变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能和力量比以前增加了许多,但却经常会出现意识模湖的状况……
他经常会做噩梦,而梦境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浩瀚无垠的星空。
照理来说,星空给人的感觉应该是美丽、神秘、震撼人心的……无论人们用何种语言与修辞去描述它,都不应该是恐怖的。可在赫鲁尼的自述中,那片星空带给他的感觉,就是切切实实的恐怖。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赫鲁尼神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经常毫无预兆地昏迷过去……而且,还出现了十分严重的梦游症状,他看着在监控里肆意游荡的自己,总觉得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行尸走肉之类的东西。
在半梦半醒之间,赫鲁尼经常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对他低语……起先,他根本听不懂那些奇怪的音节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可随着身体的变异程度不断加深,他逐渐变得可以理解那些语言了。
这个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那个一直在耳边、在脑海里对他低语的声音,说的是阿尔法文明的语言。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竟然也掌握了这门研究院花费了几十年时间、却连一个字母一个音节都没能破译出来的语言。
然而让柯岚有些郁闷的是,在录音里,赫鲁尼对于这些低语的内容却是只字未提。
当然,也有可能他提到过,但是后来又把这部分的录音给删除了……这些用阿尔法语言叙述的低语,同样也属于“禁忌的知识”范畴,哪怕仅仅只是在录音里叙述,也会加重听者的受侵蚀程度。
“我感觉到,那片星空似乎在召唤着我……”赫鲁尼在录音中喃喃自语道,此时,他的声调已经和之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柯岚估计应该是赫鲁尼的声带等器官受到了身体变异的影响,这意味着距离赫鲁尼转化成蚀骸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果不其然,在下一个录音文件里,开场数分钟的沉默之后,传来了一声听上去有些怪异的叹息:“我想……我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在我彻底变成那种怪物之前,我是不可能返回方舟、返回人类文明的世界了……呵……不过我就算回去,也会被上面的人给灭口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或许应该像柳医生一样,在彻底失去作为人的意识之前,给自己一个痛快……可是我不甘心。
“我觉得我应该留下些什么东西……万一之后有人能找到这艘战舰的残骸的话,我应该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后来者,以防他们重蹈我们的覆辙……”
紧接着,是一段十几秒长的电流杂音,柯岚还没有开口问,军用AI就已经抢先一步回答道:“这段录音的数据并没有损坏,中间这一切是被赫鲁尼·杨自行剪辑掉的。”
“不,我不能那么做,如果我将这些东西告诉后来者,他们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变得和我们一样……这东西是一种病毒,一种可以通过认知传染的病毒。只有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保持沉默……才能有一丝苟活下去的机会。
“我不知道忘掉那些东西能不能缓解这种症状,但我根本忘不掉……只要我一闭上眼睛,那些东西就会如梦魔般袭来。它们时时刻刻都纠缠着我……要是……这条船上有那种研究院发明的……能删除记忆的装置……就好了。
“或许,老左他们是对的……这些东西不能被公之于众……人类根本没有与之对抗的资格……
“连它们都失败了,我们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我现在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我看到录像里的我就像是一个鬼魂一样,在战舰内漫步目的地游荡着……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个声音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脑海里的低语声越来越响了……这个声音似乎来自于那片星空,它好像……好像是要让我和星空融为一体……这……这怎么可能呢?
“我无法反抗那股力量,我只能借助外物……我利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加固了战舰的禁闭室,我会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面,直到迎来我的终结。”
这段录音到此为止,“韶江改”护卫舰的AI告诉柯岚,从那之后,赫鲁尼就一直把自己关在禁闭室里。这间禁闭室的墙壁和舱门都用废弃机甲上的装甲板进行了加固,赫鲁尼在把自己反锁进去之后又用带上身上的铝热剂焊死了舱门,将禁闭室彻底改造成了一个无法打开的牢笼。
赫鲁尼又用铁链和束缚带将自己固定在了地板上……他并没有准备任何食物和饮用水,用他的话来说,严重变异的身体已经感知不到饥饿和口渴,而且他心中已经抱有死志,并不打算继续再苟延残喘下去。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准确的来说,我不知道我还剩下多少神志清醒的时间。”赫鲁尼在下一段录音的开头说道,“根据中控计算机的记录,我现在一天之内,保持清醒的时间还不到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里,全部都是在喃喃自语或是试着挣脱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