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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一开始听说钦陵想要太平公主和亲的事情, 心中是十分震怒的。
然而,他的十分震怒在看完苏子乔的信件后, 变成了哭笑不得。
圣人拿着苏子乔的信件, 跟皇后殿下说:“子乔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从来不曾见过他有这么明显的情绪,可见钦陵想要太平去吐蕃和亲之事, 令他十分生气。”
略顿, 李治很是欣慰地说道:“太平从小对子乔就特别喜欢,如今长大了却很少听她念叨。但不管如何,太平年幼时总算是没白惦记子乔。”
武则天听了, 笑了起来,说道:“我记得苏子乔跟随英国公去讨伐高丽的时候,打仗之余也不忘给太平挖了一盒人参回来。太平倒是好,她拿着苏子乔送去东宫给太子, 得了太子给她的上好狐皮,跟我说想让尚药局将那狐皮做成狐裘, 送去给苏子乔御寒。”
皇后殿下之所以对此事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小公主送礼回礼,都没花自己一分一毫,还得了旁人的感激。
——她的女儿, 是个机灵的小财迷。
回想起从前的事情,武则天的眉目染上淡淡的温柔,可随即,又想到了眼前的糟心事。
钦陵既然说了要出使长安, 大概是会真的来。他给苏子乔送去的信件中,也明确说了此行长安,希望能促成太平公主和吐蕃王子的婚事。
苏子乔认为如今突厥和吐蕃不足为惧,而被她和李治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小公主,也不是吐蕃王子所能肖想的。
但——
事情总得要有个体面的说法。
武则天侧首,看向李治,神色有些凝重地说道:“若是钦陵此行到长安,当真为吐蕃王子求娶太平,该要如何拒绝?”
总不能说小公主是大唐千万百姓都放在心尖上的人,是在锦绣从中长大的,不可能嫁到吐蕃去吃沙子受苦吧?
李治闻言,眉头微蹙。
这个事情,是得好好考虑。
***
钦陵还没出使长安,他想要促成太平公主和吐蕃王子的意图,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能不知道吗?
圣人和皇后殿下在大朝会上结束后,就留下了太子殿下李弘、雍王李贤,以及宰相团在紫宸殿商量此事。
李弘和李贤一听钦陵竟然想太平公主和亲,眉头就皱紧了。
李弘蹙眉,沉声说道:“大唐泱泱大国,赫赫国威,何须要公主和亲来换取边境安宁?”
李贤闻言,点头附和,他性情不似李弘沉稳温和,言辞更为犀利,“自从吐蕃前任国主松赞干布去世后,吐蕃大权一直落在钦陵父子手中。那吐蕃国主及王子,如今不过是钦陵手中的傀儡,钦陵希望我们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去和亲,王子至少也得是龙凤之姿,不世之材吧?”
李治默默地看了李贤一眼,谁说不是这个道理呢?
可如今不是因为这些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出来,所以才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吐蕃的求亲嘛!
一直没说话的武则天看向李贤,淡声说道:“留你在这儿,是让你商讨该要如何不伤彼此颜面地拒绝吐蕃求亲的。”
李贤:“……”
李贤低头,退到了一旁,不再多话。
被圣人留下的杨思俭见状,上前两步,“圣人,皇后殿下,如今公主也年满十二岁。本来再过两年,也该要考虑下降之事。如今考虑虽然早了些,但若是想要拒绝吐蕃的求亲又不伤彼此颜面,没有什么理由比公主已有婚配更加合适。”
杨思俭的言下之意,便是先为李沄选好驸马。
李治:“……”
武则天:“……”
女儿才十二岁,如今就要为她选驸马了?
圣人和皇后殿下两人的眉头不约而同地皱了起来。
李弘脸上的神色也十分不赞同,“太平今年才十二岁。杨侍郎,如今便要为太平定下婚约,是否太早?”
杨思俭捋着胡须叹息,“是早了些,可想要拒绝吐蕃的求亲,太子殿下能否想到比公主有婚约在身不能另嫁他人更好的理由?”
李弘沉默,没有。
太平公主有婚约在身,这是最好的理由。
杨思俭又说:“臣深知圣人和皇后殿下都十分宠爱太平公主,心中不舍得她早早出宫。定下婚约并不是让公主马上下降,公主下降之礼,可以等到合适的时候再举行。”
其余的宰相听杨思俭这么说,也都上前了两步,说臣附议。
李治和武则天对视了一眼。
定下婚约?
说的倒是轻巧,可到底定谁家啊?
不管是李治还是武则天,他们虽然都想过日后小女儿要下降的人家,心中也有一些想法,可那毕竟只是想法。
李沄今年十二岁,到她下降至少还得等三年。
这三年间,还会有许多皇室贵族的青年才俊脱颖而出,他们的女儿要选驸马,自然是要选最好的。
如今选好了,日后有更好的,那怎么办?
李治的脸色很凝重。
武则天的脸色也很凝重。
一群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吭声。
最好的方法已经摆在了圣人和皇后殿下的面前,他们若是不想采纳,他们当臣子的,也没办法啊!
***
吐蕃要向圣人求娶太平公主的事情,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正在孝期的薛绍自然也知道了,武攸暨去公主府找薛绍,跟他说吐蕃王子想要求娶太平。
武攸暨正坐在幽篁馆葡萄架下的案桌前,案桌上摆着茶具,旁边的红泥小火炉烧着他冬天时收集的梅花雪水。
穿着一些蓝色锦袍的周国公洗茶煮茶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他没有抬头,徐声说道:“圣人和皇后殿下是不可能让太平和亲的,如今棘手的是,该要用什么理由拒绝。”
少年薛绍经历了丧父之痛,又兼顾着照顾母亲的责任,如今性情比起从前沉稳了许多,那澄明清澈的黑眸此时变得幽深,眉目透着坚毅。
薛绍听了武攸暨的话,眉头不由自主地收拢,少年坐在幽篁馆的葡萄架下,修长的五指不自觉地敲着案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