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沄闻言,神色仍旧平静。
“大师说的这些事情,我都考虑过。太后信任你,你的一句话,有时可抵我的许多话,大师,依你看,若是太后把持朝政,相王和英王会如何?”
如果圣人阿兄的身体撑不住了,母亲把持朝政是大概率事件。
李沄不怕母亲把持朝政,却怕几位阿兄下场凄惨。
她与几位阿兄同宗同源,这么多年兄长们对她疼爱有加,如果她在母亲面前为几位阿兄说话,母亲不会听。
妙空大师笑道:“公主为何不问若是太后把持朝政,雍王会怎样?”
被长公主拿在手中的紫色小花掉落在地,妙空大师弯腰,为她拾起那朵鲜花。
妙空大师将鲜花递给李沄,徐声说道:“圣人还是皇太子的时候,雍王便开始辅助他处理朝政。这么多年,圣人的身体时好时坏,仰仗雍王甚多,也不知雍王心中可曾生出过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
李弘和李贤兄友弟恭,李弘一直对李贤很信任。
登基后,虽没有令李贤权倾朝野,可也没亏待他。
可李贤一直很痛苦,他的痛苦源于他有个出色的兄长,虽然李弘体弱,可李弘宅心仁厚,在民间声望很高。不管他辅助了兄长多少,功劳都是兄长的,光环也只能属于兄长。他的痛苦也来源于母亲武则天,他曾经渴望得到母亲的关注,可是由始至终,母亲对他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慈祥,等他入朝听政后,那种表面上的慈祥都没有了,母亲对他总是严厉而苛刻,不管他在朝堂之上如何大放异彩,母亲都不曾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长久以往的求而不得,慢慢地变成了一种恨意。
他希望有朝一日母亲会发现她错待了他,他希望自己不必一直活在李弘的阴影之下。
李沄接过妙空大师递过来的鲜花,声音透着冷意,“雍王告诉你,他有过这样的想法了吗?”
妙空大师摇头。
李沄:“雍王没说,那就是他没有那样的想法。大师,你心中很明白,几位亲王今日的处境早已注定,并不是谁刻意造成的。”
今日的局面,在父亲决定要立母亲为皇后之时,就已注定。父亲放权,让母亲参政,尝过权力的母亲不会轻易放手。
没有谁能改变这样的局面。
她从后世而来,母亲宠她疼她爱她,可她知道,母亲的心里,更爱权力。
圣人阿兄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父亲驾崩后母亲一直不曾干预圣人阿兄,是因为她在等圣人阿兄倒下。
一个从小就是病秧子的人成为一国之君,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注定会英年早逝。
好在,李弘和杨玉秀有一个子嗣。
皇太子李天泽,今年三岁。
与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在朝堂上历练多年的儿子相比,自然是孙子更讨太后的欢心。
在母亲心里,长子不重要,次子不讨喜,她对他们毫不留情。至于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沉迷商道不可自拔,一个只想待在相王府中看书弹琴,哪来的能耐与她斗?
权力之下,所有的感情都不再纯粹。
李沄心里有些难过,她想念父亲在世时的日子。
长公主虽然有些难过,却并不沮丧。
她失去了父亲,在不久的将来,她或许还会失去圣人阿兄。
可她心中有父亲留给她的爱,有想要守护的东西,还有面对风雨的勇气。
***
当天夜里,龙武卫将军苏子乔也到了百草园。
穿着一身鸦青色常服的苏将军一进门,就跟两位亲王和妙空大师说:“我今天去禁军大营巡视,被他们拉着过了几招,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回城的时间,回不去公主府了,只好到此来借住一宿。”
众人看着苏将军那身干净整齐得不像话的鸦青色常服,对他所说的每个字都产生了怀疑。
李显手里捏着酒杯,嘿嘿说道:“想要在这儿接住,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将军微笑,说道:“要什么代价,英王尽管向长公主要。长公主说了,子乔当了她的驸马,便是归她管了。吃穿用度,都是她做主的呢,零用钱也是她批准了才有的。”
李显:“……”
要是被阿妹知道他敲苏子乔的竹杠,那他日后的被阿妹敲多少竹杠啊?!
英王幽怨地看了苏子乔一样,惆怅问道:“苏子乔,你在沙场上大杀四方的魄力呢?”
苏子乔神情自若,笑道:“战场上有为将之道,下了战场回到家中,便该有为夫之道。某曾听说英王不止一次说,为夫之道,便是要谨遵妻训。”
噗嗤。
一旁的李旦一时没忍住,低头闷笑。
李显恨恨地瞪了苏子乔一眼,苏子乔怎么能是这么棒槌的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