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不能再等了。
看在故友的面子上,拉沈约一把。
陆湘一面盘算着如何去找沈约,一面回了敬事房,去王德全跟前将去坤宁宫请安的事情略说了些。便回了屋子,叮嘱玉漱说自己今日走了许多路已经乏了,有事自去王德全那边请示。
待玉漱退下,陆湘关上门,略微收拾过后,便悄悄出了敬事房,绕过御花园,沿着城墙根一路往东走,这边有两座荒废的宫殿,左边是善岚苑,右边是丽艺轩,名字听着都算是风雅,然而这里正是宫里人人避讳的冷宫。
虽说是冷宫,但毕竟在皇城内,破败一些不假,到底是正经规制的宫殿,每日有仆役洒扫,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荒草丛生。住在这里的嫔妃,一日三餐都有人照应,四时衣裳也会定时发放。
当然,在这里当差的仆役们,没有什么鸡犬升天的盼头,自是比不得别处用心。比如此刻,坐在善岚苑门口的小太监就倚着门在打盹。
陆湘远远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拐了弯便来到丽艺轩后头的小木门。这道木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了不少,上头挂着的锁黑漆漆污沉沉的,很有分量的样子。
此处常年落着锁,连在这边值守的人都没有钥匙,更不知道钥匙在谁那里。
陆湘走到木门前,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飞快地开了锁,闪身进了门。
站在墙角,陆湘拿目光略微一扫。
丽艺轩里头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影,陆湘舒了口气,转身进了偏殿的一间小屋。
这间小屋极不起眼,靠墙的地方有一个能睡三五人的通铺,便是一个衣柜一个五斗橱。
许久没人到这屋子里来,屋子里透着一股霉味。
陆湘将房门别上,钻到通铺底下,在里头拨了一个开关,便听到有轻微的轰动之声。陆湘起身,将通铺重新铺好。打开衣柜,轻轻打开衣柜顶角上的锁扣,衣柜的背板便如门一般自己打开了,露出一段向下的台阶。
这是一个十分精巧的密道入口,密道开关设在通铺下面,衣柜只是一个障眼法,只要不拨开锁扣,衣柜就是衣柜,可以搬走,可以当普通衣柜。即使偶然有人发现了衣柜的锁扣,但也只能知道背板是可以打开的,不会发现密道的入口。
陆湘钻进衣柜,从地道里拿出一个包袱,放到通铺上,里头装着镜子、衣裳、钗环。陆湘褪去身上的宫装,换上一身月白色衫裙,将一丝不苟的发髻打散,松松垮垮地挽在一起,那一根绸带绑好。这才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擦去了脸上涂的黑油脂,描眉,点唇,方才燃起一支蜡烛,走进了衣柜后头的台阶。
世人皆知,高祖皇帝立国之后,大兴土木修建皇宫,为保宫城安全在底下埋了三纵三横的断垄石,防止有人挖地道侵入宫城。但谁也不知道,高祖皇帝在宫城下面修了密道。
也不是谁都不知道,当今世上还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陆湘,一个是养心殿里的皇帝。
陆湘举着烛火进了密道,虽然黑漆漆看不到尽头,心里并不觉得害怕。这条密道她已经走了无数次。住在宫里的一百年,每年都会出宫一两次,吃一吃,逛一逛,权当出门游玩。
她在里头走了半个多时辰,最终走到一处向上的台阶。
沿着石阶往上,推开门,又进了一间屋子。
陆湘将蜡烛和火石留在密道中,转身推开门。
这里是皇城外最近的一家客栈,名叫悦宾楼,皇城修起来的那一年开起来的。陆湘所在的这一间是客栈的柴房。陆湘走出柴房,左右环顾,远处有小厮活计在院坝里洗碗。
确定没人瞧见自己之后,陆湘飞快离开了柴房。
出了客栈,陆湘叫了一乘软轿,吩咐轿夫径直往雀儿胡同去。
正盘算着如何把沈约从宅子里喊出来,只听得外头传来马尖利的嘶鸣声和人的惨叫声,未及询问,轿子猛地一震,顿时失去了平衡,朝前倾斜倒去。
“啊――”这一下变故来得太过突然,陆湘毫无防备,顿时惊呼出声,整个人朝前跌去。
疼,膝盖和手肘被地面磨得火辣辣的疼。
不止如此,身后的软轿如泰山压顶一般抵到她的后背。
好在软轿的撑杆未断得彻底,尚且给她留出了一点空档,不至于被压到地上。
陆湘想试着动一动,偏生倒掉的软轿像一个碗一般将她扣在地上。
周围人声嘈杂,陆湘的脑子嗡嗡作响,正觉得自己被身后的的软轿一点点压得麻木的时候,身上突然一松:有人把倒下的软轿抬了起来。
“姑娘,你怎么样?”有人关切地问。
陆湘听着有些耳熟,费力地仰头去看,赫然看见一张清俊桀骜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赵……谟?!
他怎么会在大街上?
还好,还好自己出宫前卸下了妆容。
要不然,叫赵谟在京城大街上碰见了陆姑姑,那就瞒不过去了。
“姑娘?”赵谟想试着把陆湘扶起来,但因着陆湘使不上劲,他只得手上着力,揽着陆湘的腰把她抱了起来。
陆湘不想贴他太近,然则腰身使不上力,只能软软倚在他身上。
“这姑娘……看着没受伤,不过,这目光?姑娘?姑娘?”又有一人牵着马上前审视着陆湘。这人生得比赵谟魁梧一些,一身宝蓝色锦袍,眉眼极是冷峻,通身透着的气质跟赵谟这样的皇族贵胄完全不同。
赵谟蹙眉,“天意,若不是你执意在大街上骑马,她又怎么会伤成这样?”
天意……陆湘脑海中飞速旋转中,是岳天意,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岳天意。
当年镇国公在任上不幸染了恶疾,药石无灵,彼时国公夫人诞下了一个孩子,在那之后,镇国公无药自愈,大喜过望,给孩子取名天意。
陆湘确实知道皇后一直在拉拢镇国公,还叫镇国公的孩子进宫伴读,想来就是这个缘故,赵谟才会跟岳天意在大街上骑马。
“爷,我来扶这位姑娘吧。”
陆湘一垂眼,见到小厮打扮的洪安走了上前。
赵谟正欲把陆湘搀扶给洪安,目光不经意从陆湘脸上飘过,旋即定住。
“爷?”洪安小声提醒。
“天意,叫辆马车,先送这位姑娘回公府。”
“好。”岳天意应下,很快就从街边上喊了马车,又给两位轿夫赔偿了软轿的银钱,带着陆湘回了镇国公府。
陆湘自然不想跟着他们走,但她身上确实伤得很重,假如执意推辞,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她不敢说话,生怕赵谟因为她的声音听出什么,只得装作重伤的模样,由着赵谟将她抱上马车。左右她现在动弹不得,要别人抱着,倒不如赵谟抱着。
至少对她而言,赵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
马车一路颠簸,陆湘闭着眼睛,轻轻倚在赵谟肩膀。断断续续听着赵谟与岳天意说话,他们俩说话声音刻意放低,陆湘隐约听着岳天意一直在说是自己撞的人。可陆湘爬起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赵谟,岳天意是后头才赶上来的,莫非他们怕把自己撞死了,要由岳天意顶罪?
身上发疼,脑袋也发晕。
迷迷糊糊不知行了多久,方才听到洪安在马车外通传,说到公府了。
赵谟将陆湘打横抱起,跳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