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菖蒲满街,到处都张贴着祛五毒的门神、彩符。
慕明棠在府中穿戴好了, 用完早膳, 眼看太阳已经升至半空,才悠然出门。
这几天金明池虽然对市民开放,可是湖心岛却依然是禁区。慕明棠的车架到达金明池后, 另有专门的通道供他们通行, 不必去前面和百姓挤。一到节日街上就人山人海,可是这一切,却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王府马车走到湖边后,侍卫给禁卫军展示了王府腰牌, 负责警卫的禁卫军朝后面挥手,示意放行。
被拦在另一侧的百姓远远看见了,纷纷议论:“这又是哪家贵戚?刚才侯府的太太千金都下车步行,她是哪家的人,竟然连车都不必下?”
公侯这种阶层对于市民来说太遥远了, 他们连官都少见,遑论公侯将相这种仅生活在传说中的存在。今年端午节皇帝开放禁苑,这是难得的能让百姓看到真实的东京上层人物的场合, 众人热情备至,每过一辆马车,就要讨论许久。
其实他们谁都没有接触过这些千金王侯,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道听途说再加自己想象罢了,可是饶是如此, 都不能阻挡百姓的热情。
有个消息灵通、热衷八卦的人伸脖子看了看,显摆似的,大声说道:“可不是不用下车吗,不然你们以为刚才过去的是什么人?”
此话一出,周围许多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是谁?”
“那是安王府的车啊!安王府是什么地方,岂能和普通公府侯府一样。”
其实公府侯府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天宫一样的地方了。但是接触不到,并不妨碍他们借此吹牛皮过嘴瘾。有人好奇,问刚才说话的人:“你说的安王府,是前几天那个王府吗?”
“没错,就是他。”那个人见周围的人都朝他看来,心里得意,愈发用力地卖弄,“我们家就在深里巷,离朱雀街不远,看过好几次安王府的人出来采买时蔬。当时那些人身上挂着的标志,就和方才那辆马车上的一模一样。”
众人惊叹,原来是安王府。如今安王府的大名无人不知,现如今,朱雀街上的海棠还开着呢。
“原来是安王府的女眷,难怪不用下车了。前面那些公侯太太千金虽然贵重,但是哪能和安王妃比。”
“刚才那辆马车高大气派,周围拱卫着婢女侍卫,莫非就是安王妃的马车?”
这句话又在人群中引起不小的轰动,众人争相伸长了脖子张望,希望从水面那一端看到些端倪。可惜除了攒动的人头,明晃晃的阳光,什么都看不到。
此刻,慕明棠在丫鬟的扶持下下车。她刚站稳,就有太监从水心殿中迎出来,一叠声问好道:“奴给安王请安,给安王妃请安。两位主子岁岁安康,五毒不侵,王爷王妃随奴里面走。”
慕明棠说了声有劳,就随着太监往里面走去。她和谢玄辰要去的场合不一样,谢玄辰把她送到门口,亲眼看着她进门后,才折身往男子聚会的地方走去。
男女有别,皇帝、百官及北戎使者设宴的场所在另一处。
水心殿建立在金明池中央,高三层,亭台楼阁彼此用回廊相连,壮丽非常。龙舟竞标还没开始,女眷们散落在楼阁各处,或临风赏景,或对坐交谈,都十分轻松。慕明棠一路走来,见到她的人纷纷起身问好。
以慕明棠的身份是不需要一一回应的,她笑着点点头便已经是随和至极。慕明棠一路走到第三层,果然,在最顶端、视角最好的隔间里,太后皇后等人正在里面休息。
现在龙舟还没开始,皇后和太后绝不可能等在外面,必然有专门的休息室。得脸的、亲近的女眷带着小辈来众位娘娘眼前露个脸,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体面了。皇后等人正听官眷太太们逗趣,忽然听到外面宫女通禀:“安王妃到。”
屋里说话声音不由一顿。皇后脸上还是一副亲切大方的国母神情,可是眼睛里的笑意却如退潮般消散:“原来是安王妃来了,太后刚刚才念叨着呢。还不快请?”
宫女应诺,过了一会,一个银紫色的身影穿帘而入。
满堂宫妃女眷、侍婢丫鬟的呼吸都随着她进门而顿了顿。
慕明棠今日穿着白色上襦,腰系紫色长裙。不知道这条裙子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裙摆处逐渐放大,隐隐有亮晶晶的银光闪烁,走动时宛如月溅银河,星光闪烁。
慕明棠在外面披了一件同色系大袖衫,颜色比裙摆略微浅些。她头发妥善绾起,配饰并不算多,最瞩目的便是一支剔透瑰魄的镶宝石累丝步摇,斜插在云鬓间,下面缀了几颗细碎的紫色水晶,在耳边轻轻晃着。
当慕明棠静静站在众人面前时,仿佛天上的银河倾泻在她身上,裁星河做衣,缀日月为饰,温柔又熠熠生辉。
一众养尊处优的宫妃、官太太齐齐酸了,这是什么布料,为什么她们没有见过?
本来今日每个夫人小姐都是精心打扮后才出门的,别管她们嘴上怎么说,真到了这种大场合,没有人不想艳压群芳。慕明棠进来之前,她们一直在心里暗暗比较,贵妃满意自己娇艳妩媚,皇后满意自己贵气端仪,前来请安的小姐们也满意自己今日清丽娇俏,不会夺了诸位娘娘们的风头,又能让人眼前一亮。
但是慕明棠一进门,所有女人的好心情都崩了。别的不说,仅说慕明棠裙子上的布料,她们敢保证从没在市面上见过。
气氛一度低迷,最后是皇后拿得起放得下,笑道:“安王妃今日真是美艳不可方物。本宫本来觉得,这些年已经在后宫见惯了美人,没想到今天见了安王妃,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本宫见着都不舍得眨眼,更不必说安王了。”
皇后一开口就给她拉仇恨,慕明棠没有理皇后的茬,只说微微笑了笑,说:“不敢当皇后此言。皇后娘娘才是真正国色天香,母仪天下,我不过萤火之辉罢了,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
“你若是萤火之辉,恐怕天底下就没有美人了。”皇后笑着,说道,“安王妃不必客气了,快坐吧。”
方才慕明棠进来后,除了皇后太后,其他人都站起来了。现在皇后发话,原本坐在第一席的夫人连忙后退,对慕明棠笑道:“安王妃请。”
慕明棠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到了首位。她坐下后,其他人次第往后挪了一位,众人才又重新坐好。
原来站着就够瞩目,这回坐下后,慕明棠的长裙堆叠及地,裙褶里面细碎的晶光如流水般散开,更如银河一般。两边的夫人小姐,包括上首的太后,都忍不住朝她看来。
一个夫人忍不住问了:“安王妃,你这条裙子稀奇。不知是用什么布料做成的,我怎么从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