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了。”
他扣上帽,转身走了。
手头的事,下午就整理完了,同行的勘察院同事因为急着回,正好查到明天有票,直接就订了下来。
傍晚赵南箫回来,看着是饭点,觉得也没什么胃口,就没去食堂吃,打算再晚点,要是饿,随便吃几块饼干对付下就行了。
她从床底拖出行李箱,打开,蹲在前头收拾着东西,忽然听到敲门声,心不禁一跳,定了定神,站起来走过去开门,发现敲门的是食堂老李。
老李手里端着饭盒,笑嘻嘻地说:“赵工,我看你没来吃饭,就把烧好的菜还有饭一起给你送过来了,再不吃,就冷掉了。”说着把饭盒放在桌上,人就走了。
赵南箫也不傻,吃了这么多天徐恕端过来的菜,慢慢也就心知肚明,应该是他叫老李另外给自己烧的。
她打开饭盒,看了眼菜,又盖回盖子,犹豫了下,拿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吃了没有,叫他过来一起吃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了消息,说自己刚看到,所以没及时回复。他人在峡谷东岸的工地现场,有事,直接就在那边吃了,叫她不用等,自己吃。
赵南箫只好坐了下去,一个人吃了点,食不知味的感觉,看了眼时间,怕再晚了浴室里人多,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工地浴室自然也设女浴,但因为女人少,地方很小,还分成了两部分,里头是洗澡的统间,就家庭普通浴室那么大,装了两个淋浴的莲蓬头,外头用来洗衣服。
工地上的女人一般不会这么早洗澡休息的,浴室里现在就只有她一个人。她洗完澡穿上衣服,出来用毛巾擦干头发,搓了下换下来的内衣,端着脸盆回住的地方,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徐恕屋前张望,见自己过来了,脸上露出笑容。
女人皮肤黝黑,身体壮实,说话嗓门也大,但却给人一种沉稳和亲切之感。
赵南箫知道她,就是工地里的那个女包工头蔡大姐。
“赵工,洗澡回来啦?”
蔡大姐迎了上来,热情招呼。
“是,蔡大姐,您找徐恕?”赵南箫停下脚步,礼貌地回应。
“可不是嘛,找他有点事。我带着人刚弄好电缆槽,验收通过了,现在要修高边坡,人这会儿都在工地了,我怕修不好返工,想起前两天徐工答应说教我怎么定那个坡,我这不是过来,想请教他吗。”
赵南箫说:“他人在对岸工地,晚上回来应该会很迟,要不要帮你打个电话给他?”
女人起先面露失望之色,随即立刻摆手:“不用不用,我等等吧,看他什么时候有空。他那么忙,还答应帮忙,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赵南箫知道她上周刚到,带的人手全是女人,好像有二三十个,年龄大多和她差不多,三四十的样子,专门替工地干修建挡墙、水沟电缆槽之类这种大包工头不大愿意干的小活。像这种高边坡,应该是工地承包给她的,她要是修不好返工,损失自然要由她们自己承担。
“我不打扰你了,谢谢你赵工,你休息吧。”女人向她道谢,随即要走。
赵南箫看着她的背影,迟疑了下,叫住了她:“蔡大姐,我现在没事,你要是相信我,我跟你去看看好了。”
女人急忙摇头:“不用不用,怎么能麻烦你,再说你都洗过澡了,我那边很脏。”
“没事,你稍等,我换件衣服。”
“那太感谢你了。”蔡大姐十分高兴,连声道谢。
赵南箫进屋换了衣服,戴上安全帽,跟着蔡大姐往工地去。
大姐很健谈,路上也不用赵南箫问,自己说起了她带的这支女人包工队的来历,说自己老公早几年死了,家里太穷,有天她带着八岁的女儿去赶集,女儿喜欢一条二十块钱的裙子,在地摊前站了好久舍不得走,她想来想去,最后都没舍得买,回来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就把女儿交给自己妈,跟着兄弟出来到工地打工。
“就是去年初的事。也是我运气好,来的就是集团工地。我那个当小包工头的兄弟不厚道,烂赌,替高速工地修沟,修了一半,带着工钱跑了,等找回来,钱都已经被他输光,怎么办,不能耽误人家事,更不能叫人瞧不起,我就壮着胆子继续接了下来。我就那会儿认识的徐工,听说他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我还以为他会瞧不起我们这些人,没想到他人这么好,知道我有困难,还帮我预支了钱。人家这么信任我,我怎么能辜负?当时我就咬牙,想着无论如何要坚持下去把活给完成,不但完成,还要干得漂亮。那些男的嫌钱少,不肯干,我就叫我们村里女的叫过来,在家没钱挣,过来挣点小钱也好,就这样撑了两个多月,硬是把活给干完,最后还一起赚了六七万,每人分了五六千,哎呀当时那个高兴啊,从来就没自己赚过那么多的钱……”
蔡大姐说得起劲,赵南箫渐渐也听得入神,听到她们赚到钱时的兴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跟着挺高兴的。
“我这个人就这样,谁信我,我就一定要把交给我的事做好,不能让人家失望。反正我是跟定集团了,他们去哪我就去哪,没人愿意干的小活,我来干,干好了,他们从不拖欠我钱。跟我出来的女人,除了我们村的,还有别村,原先十几个,现在已经几十个了,还三天两头有人想来,你要是在工地再多留些时日,等到了放暑假的时候,小孩子过来,哎呀,这里就跟幼儿园小学堂似的,叽叽喳喳,可热闹了……”
蔡大姐哈哈地笑,忽然好像想起什么,停了下来,看着她。
“赵工你是文化人,跟你说这些,怕是让你笑话了,你大概也不爱听。”
“没,挺好的。”赵南箫微笑着说。
“到了到了,就前面那块坡,我看着土质有点松,不敢随便搞,所以本来想麻烦徐工的。”
工地前的照明灯下,十几个穿着劳保服戴着安全帽的女人正在忙碌,挖土的挖土,抬石头的抬石头,看见赵南箫来了,纷纷停了下来。
“徐工有事,赵工来帮我们看坡,让让,别挡路。”蔡大姐对着女工们说道,女工们急忙让开路。
设计院在先期的地质勘察中已经详细勘察过桥址周围一带的土层,赵南箫对资料烂熟于心,知道这片高边坡危岩体下裸露的泥岩基座风化比较严重,需要在一定范围里喷浆,增加软基强度,有风化槽的地方,还需要按照深浅程度采用嵌补或支撑方式进行加固。
她取出带出来的水平仪和角度尺等工具,叫女人们帮自己,爬上爬下,忙忙碌碌,终于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搞完了事,定了抗滑桩的位置,让她们照着这个定下来的位置修建就可以了。
蔡大姐和女人们十分感激,围着她七嘴八舌道谢,夸她不但长得漂亮,能干,还心善。
“和我们徐工就是天生一对嘛!”
一个女人笑眯眯地大声说。
赵南箫的脸顿时涨红,知道她们肯定也跟陈松楠一样,听说过关于自己和徐恕的传言,又羞又臊,急忙撇清:“不是不是!你们千万不要误会!我跟他是比较熟,但只是以前的同学关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女人们面面相觑,场面有点冷了下来。
蔡大姐咳嗽了一声:“好了好了,别开玩笑了,赵工说不是就不是,以后都不要乱讲了。赵工,我送你回去吧。晚上也迟了,干不了活,大家散了休息,明天早点来!”
女人们答应,纷纷收拾工具准备下工。
蔡大姐送赵南箫回来,经过那片锚锭区的时候,赵南箫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对面。
本着对自然环境破坏最小化的原则,大峡谷东西两侧一公里多的来回通道只是沿着两侧谷壁修出来的一条狭窄的走道,丰水期中间的水域则靠渡船。晚上起了大雾,巨大的峡谷里浓雾弥漫,看着有些瘆人,对面更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转回脸,跟着蔡大姐一道回来。
徐恕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还在对岸,这个时间,他屋里还是没有亮灯。
晚上的澡也白洗了。赵南箫脱下沾满泥巴的工作鞋,再去浴室,发现今天热水也没了,只好回来,打算倒点自己暖瓶里剩下的水随便擦下凑合着再过一夜,没想到片刻之后,有人敲门,打开门,看见蔡大姐和几个女人竟提来了七八只暖瓶,都是她们白天打来的热水,现在拿过来给她洗澡。
赵南箫意外又感动,急忙推辞。
“没事,你尽管用,知道你肯定爱干净,我们平时累了,有时回来倒头就睡,洗不洗无所谓。”
女人们七手八脚把暖瓶放她屋里的地上,还有人贴心地提来一桶冷水让她掺,完了就嘻嘻哈哈地走了。
赵南箫目送女人们离去的背影,进屋关了门,重新洗了个澡,等收拾完,已经十点多。
她没立刻上床,还坐在桌前,亮着灯,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电脑里的资料,到了十一点多,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徐恕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