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抱着他轻柔的摇晃着,手掌一下接一下从细瘦的脊背抚过,他本想对胡亥解释嬴政今日冷脸的原因,可面对胡亥这幅完全不在乎朝局的模样,扶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胡亥完全在以一个儿子的身份担忧父皇的身体,那么他就不必知道父皇希望他明白的事情――父皇过去能够保护胡亥不参与挑弄人心的政局,扶苏有把握自己也能够护着胡亥随心所欲。
可扶苏没想到胡亥不管不顾大哭一场之后,竟然彻底收起之前的作态,擦干净脸,握着他的手低声说:“扶苏,给我讲讲阿爹希望我明白的事情吧,我不想让他失望。”
扶苏心疼的摸了摸胡亥头顶,嘴角却挂出笑容,心中快慰的想:胡亥彻底变成一个男子汉,不再需要其他人的保护了,就像他饲养的鹰隼,羽翼已丰,凭自己的力量就足以翱翔天际。
扶苏笑着托起胡亥的下巴,命令道:“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你不是心里不明白,是不愿意明白。”
胡亥面色霎时变得红白交错,四处游移不定的眼神过了好一会才敢于扶苏相交,他抿紧嘴唇,沉默许久,忽然高声道:“你知道我是谁!秦朝天下我在乎的人只有你和阿爹,你们活得好好的就够了,我才不愿意管尉缭死活!”
语毕,胡亥坐稳身体,咬紧牙关,眼圈泛红的说:“哪怕治好了残毒,阿爹也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对么?所以……所以他在给你铺路,希望留下一套绝无二心的忠臣班底。”
不等扶苏反驳,胡亥嘴角已经扬起冷笑,语调尖锐的说:“李斯儿女娶嫁都是秦国的公子、公主,尉缭又接受了始皇帝的恩赐,再得一条命,不用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王翦上将军虽然年老体衰不堪用了,可他儿子在战场上欠了你一条命,而蒙恬上将军与你有半师之谊!整个朝堂的重臣早与你磨合几年,现在又都有了不能背叛的理由,阿爹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哪怕现在死了,也死而无憾!”
扶苏看着胡亥的神色,心疼的情绪越来越重,他伸手重新将胡亥揽在怀中,亲了亲他的发旋,柔声道:“父皇不会死的。”
父皇上辈子遭遇的刺杀次数远远超过今生,下毒的事情也从不少,可上辈子父皇都活到了天命之年,此生又怎么可能比上辈子过世更早。
胡亥伤心到了极点,对着扶苏情不自禁露出幼童的执拗,蛮不讲理的说:“你骗我,没有人是不死之身。”
扶苏不由得笑开,贴上去吮净胡亥眼角的泪水,柔声道:“至少不会是今年,也不会因为残毒。别闹情绪了,父皇为人你我一样清楚,哪怕他真的余毒未清,知道国尉的病情也会把药让出来的。”
“阿爹不会有事儿的!”胡亥抢白了一句,然后脸上慢慢晕出一层薄红,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在无理取闹了,不由得收声不肯再说。
扶苏也不催促,等到胡亥自己收拾好情绪,他才慢慢说:“明白父皇因为什么生气了?”
胡亥点点头,局促的说:“我不会再当着外臣的面破坏阿爹的正事了。”
他闭上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明白阿爹的意思――身为君王,私情永远无法和朝局安定相提并论。”有了完美继承人的始皇帝根本不怕离世,而自己用私情牵扯着他,意图深厚的父子之情引诱他做出错误的判断,这才是自己真正不可饶恕的错误。
扶苏看着胡亥周身冷凝了不少的气质,渐渐收起脸上的笑意,手掌细致的抚摸着胡亥的脸颊,忽然开口:“我不是父皇。”
胡亥张开眼看向扶苏,神色迷茫,显然没听懂扶苏话中的意思。
这时候,扶苏绽开柔和的微笑,眼中深情不容错辨,他与胡亥额头相贴,轻声承诺:“我明白你的心,所以,对我而言,你比大秦更重要。”
父皇迟早会离开胡亥的生命,到那时候能够牵引胡亥感情的,普天之下只剩下自己一人,胡亥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完全为了自己考虑,而自己和秦朝彻底捆为一体,胡亥一辈子都不会做出于大秦江山有损的事情,自己将胡亥看得比江山更重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