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谷底生活了无数岁月,唐欢从来没杀过生，就算恶让他动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清澈溪水间的小鱼毫无危机意识，成群结队逆水而游,几张鱼脸竭力朝他表露着善意,鱼尾都摇出了重影。

唐欢觉得好玩,蹲下身试探性地用指尖回应,头上蓦地一疼。

恶之灵捶打他的脑袋催促：“快点,杀几条鱼也至于磨磨蹭蹭的？”

‘疼。’

“嗯？”

唐欢指了指被打的脑袋，又指了指溪水里的鱼,表示他被打会疼,鱼肯定也会疼。

恶之灵与唐欢无声对视，突然冷冷一笑，从头顶跃下,灵气射出，瞬间血洗了半条溪流。

他道：“死了还知道疼么？”

唐欢：“......”

在恶眼中，世间妖族都是任人宰杀的牲畜，更何况这些未开化的动物。

他不止杀了那几条鱼,还对着唐欢的脑袋砸了一球,骂道：“真是没用！”

唐欢委屈地捂住了头。

恶活了上万年,就没见过连鱼都不会杀的废物，他恨铁不成钢地又给了唐欢几球,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天边陷入沉思。

唐欢与下界存亡息息相关，而下界千年就要覆灭一次,这样说来,死在唐欢手中的人应该比他杀过的更多。

恶问唐欢：“过去数个潮汐,你是怎么死的？”

唐欢对着溪水里爆成血沫的鱼儿出神，清丽的脸庞有些苍白，似乎想起了很痛苦的回忆，少见的没有做出回应。

恶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戏谑笑道：“怎么，你也是爆体而亡的？”

唐欢怏怏点头。

恶咧开的嘴角一僵，转念一想，唐欢连归灵谷都不曾踏出过，只是个实现规则的工具而已，还讲究什么死法。

这家伙，恐怕根本不知道外面还有一片天地，也不知道自己曾灭杀过数个时代的生灵，只是一味听从着天道的命令，在这归灵谷底不断的自爆又新生。

想到这，恶之灵忽然心中燃起阵阵恶念。

若是让唐欢知晓真相，事情一定会变得非常有趣，下界化身一旦出问题，下界规则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先让唐欢拥有凡人的七情六欲才有效果。

看着现在还一脸空泛的唐欢，再想象届时这张脸上的表情，恶之灵再度咧开了嘴角。

“罢了，对你来说，恶念反而可有可无。”他变脸比变天还快，笑着问唐欢：“可曾见过这世间的凡人？”

唐欢并不知晓‘凡人’的意思，面上刚泛出几分茫然，下一刻，一阵光芒闪过，恶突然在他面前幻化成了人形。

恶道：“人族大抵都是这般模样，饶是其他种族，平日也会顶着人族的样貌出现。”

唐欢呆呆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男人，漂亮的眼睛缓缓睁到了最大。

恶虽是天生灵体，却也拥有一副人形样貌，而且灵体化形与凡人投胎不同，样貌全凭实力与天赋决定。

恶第一次化作人形时，曾在上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只因那张皮囊过于美艳，亦代表恶之大道潜力无限。

可他自己并不满意这张皮囊，从那之后便再未以真容示人，其他剑灵因为诞生的晚，也从未见过他的人形模样。

化身人形后，行动上的确要比灵球形态要方便许多。

男人用修长的手指捏起唐欢的下巴，认真端详起了他的容貌。

唐欢是下界的化身，虽有肉身，灵体却也是由天地所孕育，换句话说，皮囊与天赋相当这一点，放在唐欢身上同样适用。

手指摩挲过指下细嫩的皮肉，恶意味深长道：“看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彻底领悟七情，到时我便带你出谷，数一数这世间共有多少凡人。”

唐欢还处于恶也是‘人’的震惊中，根本没在意恶说了什么。

唐欢不知道剑灵可以化形，只看到了恶不是果子，而是和他一样的存在。

他在这世上，原来不是孤独一人。

唐欢神情逐渐变得惊喜又雀跃，面颊飘起明媚的红晕，水盈盈的双眸弯成了两弯月牙，围着恶颠颠转了好几圈确认后，忽然像个孩子似的扑进了他怀里。

“？！”恶只觉身上蓦地一沉。

唐欢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而来，那种陌生的触觉，诡异到他四肢僵硬，一时愣在了当场。

回过神后，凛冽灵气透体而出，却在唐欢身上烟消云散。

规则又一次护住了唐欢。

恶眼中寒芒幽幽，垂眸看向视野里的那只晶莹白皙的耳朵，突然明白了何谓‘不知者无畏’。

他阴鸷呢喃：“...该先让那废物教你学会恐惧之情。”

唐欢扬起脑袋，两扇蝶翼般的眼睫忽闪，近距离对着恶表露好奇。

‘什么是废物？’

恶没说话，扑面而来的香味令他皱起了眉头，推开唐欢就离开了归灵谷。

不过片刻，恶再次出现，手里拎着一颗灰扑扑的小球。

惧之灵在点苍山睡得正香，忽然就被暴力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感应到恶的气息后，它两眼一黑，当即哭着喊着求饶：“恶大哥，我没犯错呀！不要死球，我不想死球！”

“死什么球，闭嘴。”恶嫌弃地将哭哭啼啼的惧丢在一旁，转头对唐欢说：“今天开始，你就跟着它学。”

唐欢和惧脑袋上同时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恶念需要激发，其他类似于惧、喜、哀、怒这种浅显易懂的情绪却只需要耳濡目染、近朱者赤就够了。

唐欢听不懂话，恶简单和惧提了提，又警告过惧没他的允许不准离开后，便放任这一人一球自由行动了。

灰扑扑的灵球龟缩进了草丛深处，唐欢则有样学样地蹲在了距离惧之灵不远的草丛。

小灰球回头瞥了唐欢一眼，四目相对，浑身打了个激灵，蹦蹦跳跳地跑出老远。

唐欢见状，眨了眨眼，也兔子似的一蹦一蹦跟了上去，中途还不忘看向一旁监督的恶，露出一副‘求表扬’的刺眼表情。

“......”

恶额头泛起了青筋。

他让唐欢跟着惧学，学的是恐惧之情，而不是学成个蹦蹦跳跳的兔子精！

两个蠢货待在一起果然只会更蠢，以唐欢目前的进度来看，领悟恐惧起码需要一年半载，想到这，恶最后看了唐欢一眼，当机立断离开了归灵谷。

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游览一番下界。

恶这一游便游了大半年。

随着恶的出世，天玑270年，下界多方动乱、鸡犬不宁。

这次外出，恶踏遍了下界各个灵气浓郁之处，仗着修为高深，一路作恶多端，彻底释放了在归灵谷压抑数月的恶念。

同一年间，坠天剑的幻影开始不时在剑冢上空显现。

天道并未阻拦恶之灵的行径，而是在下界流出了‘得坠天剑者得飞升’的传闻，借异象提醒世人，坠天剑灵已经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