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闲得没事, 端着碗逛到玄关把手机摸了过来。

自从周四到这间离钦峥一中近得令人发指的公寓来，秦政到现在还没摸过手机，早没电关机了。

摸了魏寅庄的数据线。

充电。

开机。

秦政刚摁开手机, 就被手机界面上第一个横条“您有45个未接电话”，第二个横条“您有78条短信”，第三个横条“6个联系人为您发来192条信息”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解锁, 又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明晃晃备注着“妈”。

秦政抽了一口气，转过身看魏寅庄, 绝望道：“我他妈到今天还没跟学校请过假。”

魏寅庄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秦政：“现在我妈打电话过来了。”

魏寅庄蹙了蹙眉：“不用管。”

秦政硬着头皮点了接通, 喃喃：“怎么可能不管……”

电话一通，好像打电话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沉默了好久, 才试探着问：“端木？”

秦政紧张得一批：“妈、妈，你打电话了？”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 咬牙切齿道：“我是顾蕾！”

秦政：“……”

“端木，你到底去哪了？？”好不容易打通电话，顾蕾也顾不得端木开口喊妈，一连串儿问，“为什么连假都不请就突然离校？离校不会提前知会一声, 让大家知道你没事吗？你知道伯母伯父还有学校的老师都一直在找你吗？端木，你现在在哪？伯母现在还在学校和老师协商, 我现在去找她，你亲自和她说吧……”

秦政听得头晕，听到顾蕾要把电话交给端木寒靖他妈才晃过神来, 连忙道：“等等！你等等，别转电话，我不是没事吗？”

顾蕾那边安静了很久，好像细细地叹了口气，像拿秦政没办法了一样，听上去有点涩：“端木，你是和……那个人在一起吗？”

魏寅庄恰好从后面抱了过来，下颏靠在秦政肩上。

秦政也不知道魏寅庄听不听得见顾蕾讲话，又痒又不自在，磕磕绊绊道：“是，是啊，我一直跟他在一起。”

下面顾蕾好久没说话，秦政听得见她低弱的呼吸声。

再开口时语气里像有点哭腔：“学校调监控，最后就是你和那个人在一起……你爸妈也知道了，知道你跟他在一起。”

秦政不知所以然：“没报警吧？”

“因为知道你和那个人一起走了，所以，”顾蕾抽咽了一下，“还没报警。但伯父伯母已经知道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声音越来越低，“知道你是同性恋了。”

有点麻烦。

魏寅庄说可以帮他解除系统辖制。

但秦政想等裴子情、顾蕾这些角色高考完再走，混下《穿越霓虹的星光》全员去世的剧情，免得他走了，判决系统又拉哪个倒霉蛋和本书角色一起“成长”。

如果端木寒靖开局变成同性恋，秦政不清楚他还能不能在钦峥一中呆到高考结束。

令人头秃。

魏寅庄手探进秦政睡衣里捏了捏他，淡淡道：“你随时可以走。”

秦政短促地喘了一下，向后缩了缩，出于习惯：“爷爷，你别弄我……”

顾蕾听见了，呆呆问：“端木，你和你爷爷还有那个人……”

“……”秦政猛地刹车，安静如鸡。

魏寅庄在秦政耳边低声笑了笑，手指摩挲到秦政嘴唇上。

秦政愤怒地一口咬在魏寅庄手上，试图自救：“没没没，随口说的，我明天下午回学校，你帮我和我爸妈说一声不用担心。”

“……呃，伯母，端木电话打通了，您稍微等一下……”

但顾蕾那边听上去端木寒靖的母亲过来了。

于是秦政秒扣电话。

关机。

明天去学校。

如果意料不错的话，明天他得跟顾蕾、学校老师、端木寒靖家长一个说法。

秦政感到窒息。

按理来说，全员去世四缺一，剧情应该不会再继续下去了，他也跟魏寅庄走就行。但裴子情给楚东辰流产过一次，秦政怕四缺一，他们三个继续流产成长，男主角没了，楚东辰挑大梁，十八岁前一人死全五个孩子。

这他妈谁写的书。

他出去一定要打死他。

秦政推开魏寅庄，警告：“我明天下午去学校，你不许再搞我。”

“为什么去学校？”

“我想走完剧情……”秦政骤地想起来还没问过魏寅庄系统的事，“小老弟，你是不是也有系统？”

“嗯。”

秦政虽然早猜到了，听见魏寅庄承认还是不可思议：“你真有？？？”

“嗯。”

秦政想了想之前的剧情，笑了：“哈哈哈哈你他妈真是女二号的傻逼系统吗？”

“是。”

秦政侧倒回沙发，躺着看他，笑问：“当女二号感觉怎么样？”

魏寅庄嗤笑：“你问我？”

秦政被噎了一下。

魏寅庄没多说别的，只很真实地打量了一会儿秦政，道：“傻逼。”

秦政一回想，恼羞成怒，揪过一个抱枕捂住脸，愤怒道：“我要早知道你是女二号系统，我又怎么会去做那么多傻逼任务？？”

魏寅庄抽出秦政脸上的抱枕，用一种隐晦着欲望的眼神盯着秦政，字句露骨：“那我便该见你的第一天干你。”

秦政想起黑历史，沉默地站起来回房间了。

走到门口，秦政才想起什么，回身道：“明天我上学，魏叔叔你克制一下。”

很克制。

下半夜两点就停了。

秦政睡到中午十二点。

下午两点上课。

秦政开始怀疑，他昨天选择上午上学晚上不被搞和选择下午上学被搞到两点，有区别吗？

好像亏了。

好几天没下楼，公寓离学校很近，秦政想走到学校。

魏寅庄就跟他一起了。

刚开学不久，还是九月天，留着盛夏尾巴的那一点炎热和聒噪。

秦政没走出几百米就脚底发飘。

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脚底发飘。

秦政一边脚底发飘，一边忍不住想起前几天乱七八糟的做了些什么事，后知后觉地开始羞耻，连转头看魏寅庄都不敢。

果然衣服是人类进化的源头，一旦穿上了衣服，秦政便觉出前几天过得多荒唐了。

秦政偷偷瞄了一眼魏寅庄，又偷偷走得离魏寅庄远了一点。

可秦政刚刚走远了一点，魏寅庄捉住他手腕把他扯了回来，捏了捏他手腕的骨节，问：“怎么了？”

总不能说他现在满脑子黄色废料。

秦政眉毛一皱，抽出手，严肃道：“我要上学校，别碰我，以后我要在校住宿。”

魏寅庄听了，拍了拍秦政脸，挑眉：“你要住校？”

钦峥一中高中生一般要住校，端木寒靖也住校。

秦政：“是啊。”

魏寅庄侧过脸，附在秦政耳边问：“你舍得走？”

学校六人间条件肯定比公寓次很多，但秦政也不是没住过校，向魏寅庄眨了眨眼：“怎么不舍得？学校条件还行。”

秦政爷爷显然从没有过两个人现在在街上的意识，毫不避讳地咬了咬秦政嘴唇，语调慢而玩弄，有种很恶劣的意味：“你昨天刚说你喜欢我弄你，今天要走吗？”

这他妈。

那不是魏寅庄逼着他说的吗？

秦政当街窒息。

同一句话再说一遍，多出许多无端烧灼起的欲望和隐晦的暗示：“你舍得吗？”

正午的街口人不多，偶有几个穿着钦峥一中校服的少年结伴骑车掠过。

秦政要枯了：“爷爷大街上你收敛一点……说正事，你知道我是男主角，虽然我本人已经成年了，但在这本书里我还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现在端木寒靖的父母老师都在学校等我，我得给他们一个解释，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魏寅庄不会在意这种事。

“这个世界也是一本书，”秦政解释，“我不知道你看没看过这本书，这本书讲了四个高中生的故事，他们……”秦政想稍微概括一下，但卡住了，好久艰难地括总出几条重点，“搞在一起，五次流产，最后全部死亡……”

魏寅庄：“……”

秦政吸了吸鼻子：“所以我想走过这些剧情，等他们没有经历过流产、残废和死亡的成年后，也就是高考后，我再走。”

魏寅庄搞他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03没再出现过。

既然魏寅庄说他可以帮他解除系统，那秦政想，以后他应当也不必再操心03逼他做的那些傻逼任务，依照个人想法，走到《穿越霓虹的星光》的结局。

然后出去打死这本书的作者。

秦政说完，怕魏寅庄会烦他，又道：“你要很不想留在这个世界，我现在和你走也可以，我不是非得要等到高考完才肯走。”

“我等你高考完。”

秦政笑了，但却悄悄叹了口气。

他知道魏寅庄会等他。

魏寅庄对他越好，他便越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秦政不想再去想很多，懒洋洋地拉着魏寅庄的手向前走：“能有机会再上两年高中也挺好……我之前只在高中挂了个学籍，高一之后基本没去上过课。”

“为什么？”

秦政戳了戳魏寅庄，道：“你这种算命先生估计没听说过数学竞赛。”

“……”

秦政笑嘻嘻地转过头继续和魏寅庄路上闲聊：“数竞后我就保送了……这本书我猜是我认识的人写的，女主角裴子情也是我一个朋友的名字。”

“朋友？”

“女主角裴子情是感情的情，我朋友裴子青是青色的青，我跟他就是数竞认识的，还是大学同学，不知道哪个傻逼写了这么本书搞我和裴子青……”秦政笑了，“这本破书里裴子情流了四次产最后跳楼死了，太可怕了……”

魏寅庄耐心地听秦政说东说西，一会儿说一会儿问。

这个傻子看上去走了两个路口已经体力不支，慢吞吞地走一会儿便要顿一会儿，可他看上去还是兴致很高，滔滔不绝地和他聊天。

学校。

秦政看到了钦峥一中的校门口。

正要向校门口走，秦政忽地从背后听见高跟鞋急促踏过石板地面的“笃笃”声，拽住他胳膊将他向后拉。

秦政今天本来就虚，猝不及防差点一屁股墩在地上。

“端木，你去哪了？？？你知道大家都在找你吗？？？”

秦政看见一个高挑的女人，模样像三十出头，职业化的藏青连衣裙，神容疲倦，像很久没睡好了一样眼下青黑。

秦政不知道这是谁，向后退了一步：“你……”

“端木，”女人骤地看见了魏寅庄，抓紧了秦政手臂，指甲刺在秦政皮肉里，她嘴唇像抽搐了一下，“他、他……他是谁？端木，他是谁？？？？”

秦政还没弄清楚她是谁，被女人问得头疼：“等等，你谁？”

学校老师？家长？亲戚？

女人怔了一下，立时扬手扇过来一耳光。

秦政提前向后退了两步，但女人的手半路上被魏寅庄截住了。

魏寅庄蹙了蹙眉，又松了女人的手。

女人气得发抖：“好，好！你现在出息了，敢把外人带进来对你妈动手了！我们家怎么会生出一个你这种的儿子，怎么会生出一个同性恋？？！”

秦政被她喊得太阳穴突突突跳。

原来是男主角他妈。

这角色特厉害。

以一己之力，实力抑郁端木寒靖、裴子情、顾蕾三个人，坚持全书侮辱勾引他儿子早恋的女主角，在女二号顾蕾的协助下让裴子情每天哭哭啼啼、生不如死，以致教室流产、操场流产、厕所流产、食堂流产。

流产四次，还只会骂裴子情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不会让她儿子去买一盒避孕套。

你可以流，我不能套。

秦政已经分不清这种情节是角色脑子进水还是作者脑子进水。

想留在这个世界的时候，秦政光想能怎么让那几个高中生好好读书，别四角乱搞全员去世，倒没想过其他的问题。

譬如同性恋对家庭的出柜问题。

端木母亲恶狠狠地瞪着魏寅庄，一把拉起自己的儿子：“跟我回家，和这个男人断绝关系！”

儿子扒开她的手，笑道：“不行，我得学习。”

“你还有脸上学？！”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瘦削，中等个头，西装，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体面又严苛，秦政猜他是端木他爸，端木父亲狠狠搡了秦政一下，“你是同性恋就别来上学！你什么时候和这些乌七八糟的男的都断绝关系了再回来上学！”

秦政被推得踉跄了一下。

下午一点半。

正好是出校的学生下午回校上课的时间。

穿着白衬衫的学生们从秦政身边走过，惊异于校门口的疑似出柜现场，许多人都看端木寒靖眼熟，即使走过了还要回头多看和家长对峙的学生几眼。

“那是端木寒靖吗？”

“是吧……他家长说他是同性恋？”

“你们还不知道吗，那哥们儿把男朋友带到学校里了，高二还有谁不知道？”

“卧槽他出柜了？？？”

……

端木父亲面上浮现出难堪的神色，颤抖着手指在秦政脸上：“你还敢站在这里，还嫌不够丢脸吗？？？”

端木母亲像失望了一样，红了眼睛：“他现在翅膀硬了，还会带外人来欺负我了……”

端木父亲闻言勃然大怒：“我们生你养你，就养出你这种货色？？端木寒靖，你还有没有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