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七天假。
秦政本来想出去玩的, 但获得了每科一天一张试卷、六科计四十二张试卷的十一假期作业,背回了装着语文书、语文文言文全解、语文古诗词全解、作文素材杂志、年级优秀作文集锦、高二特训密卷,及四十二张卷子、一个笔袋, 有秤砣重的书包回到家里的时候,什么心思都没了。
亏秦政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以为《穿越霓虹的星光》这种青春疼痛剧情发生的背景必然不可能是一个学业繁重的高中。
他想太多了。
不一个世界, 同一所高中。
原书里,端木寒靖、裴子情、顾蕾、楚东辰十月一假期里每人顶着四十二张、四人共
一百六十八张没做的作业试卷, 去酒吧意乱情迷, 巷子里激情斗殴,也是头铁。
秦政回家做了半个小时作业就萎了。
倒是魏寅庄先问的他, 假期想去哪。
秦政立时精神一振, 从作业堆里咸鱼翻身,热忱地开始进展缜密的互联网搜索, 选出了从本市到本国到本大洲,再到本半球的逾百个旅游地点。
魏寅庄让他自己选一个。
秦政窝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页面顶上和下面林林总总打开了六七十个旅游网站和电子旅游杂志的页面,走马观花地打开一个关一个,关一个打开一个, 忽地中途想起一件事,抬头问:“爷爷, 你在这个世界有身份证和护照吗?”
魏寅庄身穿,这次又不是原书里任何一个角色——
那不等于黑户?
魏寅庄刚刚从浴室里出来,只在腰际围了一条浴巾, 透明的水滴从半干的发梢凝集垂落,淌过形廓漂亮的肩膀,迅速沿着修长的手臂滴下。
他看着秦政,反问:“如果没有身份证,你现在住在哪里?”
公寓是魏寅庄的。
秦政想起来了:“哦对,你有房产……你哪来的身份证?失踪人口重新登记吗?”
“假证。”
秦政:“……”
“对了,你现在是什么职业,我怎么没看你上班,”秦政合上笔记本,从床头咕噜噜滚到床尾,到魏寅庄眼皮子底下咸鱼挺身坐起来,仰着头看他,“退休的语文老师吗?”
魏寅庄抚上秦政下颌,淡淡道:“以前做过一些事,现在停了。”
“以前?”
“嗯。”
秦政不知道魏寅庄什么时候来的,不过听上去比他早一段时间:“你不会来这个世界比我早很多吧?”
“不算太早。”
“什么时候?”
魏寅庄俯身吻了吻秦政,唇上还残存着水意。他没有回答。
秦政叹了口气,跪坐着直起身,勾住魏寅庄吻他,他肌肤上还湿漉漉的,湿意沾到了秦政身上,他贴近恋人,嗅到那种从未消减过的、发涩的茶叶气味。
水液也濡湿了秦政嘴唇,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很浅的痕迹,他渐渐被动起来。
秦政穿着一件短袖t恤,魏寅庄摸到他t恤下摆向上撩起来,露出利落消瘦的腰腹,继续向上掀,又露出附了一层单薄肌肉的胸膛,上面还有未曾全然消失的淤痕。
喘着气,秦政的t恤被丢到一边。
他与魏寅庄贴得很近。
魏寅庄硬了。
挑开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恋人欲望的最后遮掩后,秦政也不被容许有什么保留了。
魏寅庄还有心思与他聊天,他撩开秦政额前的头发,问:“想好去哪了吗?”
秦政身残志坚伸出手去摸笔记本:“我打开电脑你看看……啊,我,我选了……轻点,你帮我选一个吧。”
魏寅庄钳制住秦政去够笔记本的手,按在他脸侧:“现在告诉我。”
秦政骤地一片茫然,说不出话。
“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去哪。”
简单的两个字,到魏寅庄嘴里说出来,像被悉心掌弄的什么,无中生有多出许多让人很羞耻的意味。
秦政倒吸一口气:“嘶——日……”
“日本?”
秦政没懂:“日本?”
“你说的,去日本。”魏寅庄顶着他,慢条斯理道,“你想去哪都可以。但带上你的十一假期所有的作业,和你的语文课本、课外练习册,去了以后,你还要继续抄课文,能全部默写翻译为止。”
秦政:“……”
这他妈。
魏寅庄低低笑出声:“吓软了?”
想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能硬起来才有鬼,秦政还想再自救一下:“我出去玩,真要带作业出去?”
“乖。”魏寅庄亲了亲他,“我一个语文老师除了看你写作业,做不了别的。”
秦政:“……”
楚东辰害他。
十月一假期里楚东辰要少敢写一张作业,他第一个去找老师揭露他。
三天后。
日本,金良滨,海水浴场,游人如织。
金色沙滩,一顶蓝白条遮阳伞下。
秦政端坐在铺在沙滩的毯子上,前面撑着一张白漆印小黄鸡的折叠桌,桌子上是他的语文作业。
过去的这三天让秦政懂了,作为一名高二学生肩膀上担负的责任。
来这个世界重新体验一次高中生的生活,秦政体验良多。
第一条,写作业。
第二条,写作业。
第三条,写作业。
如果再给秦政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不如待在家里写作业,至少条件还舒服一点。
秦政难过地写两个字就抬头看一眼经过的那些四肢纤细、肤色不同的比基尼姑娘,整个人都蔫蔫巴巴的没有精神了。
前两天玩得太快活没写作业,今天要补回来了。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海真蓝。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沙滩真漂亮。
诚宜开张圣听。
那边海水里有个白得发光的黑长直日本少女。
不宜妄自菲薄。
秦政枯了。
被秦政借口支开去买冰激凌的魏寅庄回来了,把绿色奶油旋旋的抹茶冰激凌递给秦政,天气炎热,冰激凌稍稍化了下来,淌在魏寅庄食指上一点。
秦政凑过去,舔了他食指一下,不要脸地暗示道:“爷爷,我可以不写作业了吗?我想干点别的。”
魏寅庄不为所动:“你写多少了?”
没写。
秦政快活两天,到现在,语文作业第一张刚做完选择题。
奶油旋旋上的尖尖慢慢融化下来,滴在蛋筒上,哒地一下又滴在魏寅庄食指尖上。
秦政含住了他指尖,牙齿轻轻磨过去,舔舐去那一点凉凉的甜意。秦政整张脸都在发烫,像随时要呼吸不过来,但他想起抄了一半的出师表,又精神一振,慢吞吞地将魏寅庄食指越含越深,鼻尖无意碰到了冰激凌。
食指好像微微动了一下。
硬硬的指尖抵过秦政喉口,让他有点难受。
但只抵了一下,手指被烫到了一下迅速向后蜷缩,魏寅庄喉结明显地动了动,他嘶哑道:“够了。”
他将食指向外抽,秦政松开牙关,指腹磨过他下牙拉出。
拉出一丝水液。
魏寅庄盯着秦政,秦政眼神飘忽不敢看他,结结巴巴:“那个……我、我……作业我晚上再写行吗?”
“不行。”
“……”
秦政低头含了一大口冰激凌,攀着魏寅庄肩膀,跪坐在他屈起的腿间。秦政跪坐直起身时比坐着的魏寅庄要高,他推开魏寅庄的手,低头吻上去,将表面半化、内里却仍冰一样的冰激凌用舌尖抵了进去。
魏寅庄搭在秦政胯骨上的手骤地捏紧了。
他在勾引他。
很青涩、不熟练、试探性,甚至不知所措的勾引。
抹茶冰激凌融化在口腔,融化出一种清新的、带着茶味、像甜牛奶一样的味道,鼻腔间都充溢出甜牛奶的气息。
许久。
秦政搂着他,在他耳边喘息着问:“作业真的太多了,我做一半可以吗?”
“哪一半?”
魏寅庄抚进t恤后消瘦的脊背。
秦政小心翼翼:“选择题?”
魏寅庄笑了:“另一半怎么办?”
“……”秦政被戳中软肋,艰难道,“大不了被语文老师骂一顿,作业没做完就没做完吧,我真不想做。”
“我不骂你。”
“嗯?”秦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刚才说的“语文老师”也可以指的是魏寅庄,又萎了,“不不不,你还是骂我一顿吧。”
“没兴趣。”
秦政头皮发麻:“那怎么办?”
魏寅庄按下秦政,让他跪坐在面前,摩挲过他嘴唇,微微垂下眼,看不出表情,语调漫不经心:“刚才舔的开心吗?”
都是男人,秦政秒懂了魏寅庄的意思。
但他必须装没听明白,干巴巴道:“还行吧,挺甜的。”
“甜?”
秦政一震:“冰激凌甜。”
“甜食吃多了不好。”魏寅庄露出笑,他模样天生生得冷冽,笑起来总有种讲不干净的玩弄的意味,“总要吃不甜的东西。”
秦政不敢吱声。
魏寅庄起身把融化掉的冰激凌丢进垃圾桶,抽出一张湿巾细细擦拭着沾染上奶油液滴和从口腔中带出的、已近半干的水液。
他走过秦政一边,从桌上揭起一张试卷,翻阅过正反面又压回去:“第一道、第四道、第八道选择题错了。”
“……是吗?”
魏寅庄将试卷压回,垂眼看着他:“作业和惩罚,今晚选一个。”
秦政倒吸一口冷气。
语文害他。
假期第四天。
清早。
秦政一大清早就窜出了旅馆,以晨练、去找个僻静的地方写作业为由留了一封信,趁着魏寅庄去洗漱的功夫,背上书包坐上了前往不知名方向的电车。
他要和魏寅庄绝交,以后老死不相见。
单方面偷偷绝交,等时间久了以后再自然而然发展成双向绝交。
秦政忧愁地坐在车座位上,顶着两个黑眼圈,怀里是他的文言文全解。
他以后不想再见到魏寅庄了。
昨晚他失眠了。
经历过不可思议的羞耻事件后,秦政失眠整夜。
到现在,他还处于一回想起来就会头脑发热、再也不想和魏寅庄见面的状态。
秦政也不知道要去哪,就看着人多,随便下了一站。
张望了几分钟,秦政随机选定了一位面色严肃、孤身一人的老大爷,偷偷跟在他身后,前往第一个目的地。
老大爷沿着街走出几百米,拐了个弯,一脚践踏进了路边的草坪。
秦政停了下来。
他不能践踏草坪,在外旅游,不能被抓罚款。
但秦政观察了好一阵,却发现草坪上根本没有疑似标注“禁止践踏”的标识,几十米外还有一群小豆丁牵着手追着蝴蝶玩。
于是秦政也一脚踏了进去。
这里好像是处公园。
脚踝高的青草绵延出了几百米,一侧是平整宽阔的石板路,路边伏着远远望去色泽湛蓝的河流,沿河垂着稀稀疏疏的树木枝叶,树木枝叶下浮着几艘漆彩的观光船。
阳光很亮,天气还热。
成片的穿着校服的小学生成群的鸟儿一样呼啦啦跑过,嘻嘻哈哈。
秦政从草坪走到石板路上,一路慢悠悠地向前走。
但走着走着,秦政在脚底下看见了一件藏青色的衣服。
秦政捡起这件衣服,扑了扑上面的灰,打量了一下:
好像是件中学生校服,改造过的西装制式,右胸襟印着白鸽衔绿枝的刺绣,像是校徽。
估计是来这里秋游的中学生掉的校服。
秦政拎着校服,眺望了一会儿,突地在青草地将近百米外看见一长队学生,应当是中学生,上衣校服一片藏青色。
应该就是这个学校。
秦政背着书包跑了过去。
但吊在队伍旁边,确定的确是这个学校学生掉的校服的时候,秦政才恍然发现,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找谁?
说什么?
秦政站在还算整齐地成排走过的中学生队列旁边,向身边的那个哥们儿试图搭话:“hi,can you speak english i……”
还没说完。
后面跑过来一个女学生,藏青西服,格纹短裙,短棕发,很可爱的样子。
然后对秦政说了一堆叽里咕噜的话。
秦政一句没听懂:“啊?”
女学生有点急,脸红红的,又叽里咕噜说了好久。
秦政还是没听懂:“what are you say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