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心中满是不舍,面上不免带上了一些,忍不住抬手揉揉盛景意的脑袋,说道:“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盛景意理直气壮:“我还小呢!”
玲珑叹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十四岁这个年纪看起来还小,可细算下来再过一年便要及笄了,她们再舍不得也要舍得。她们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现在只盼着小意儿以后能过得顺畅随心,可不能犹犹豫豫耽误了小意儿的前程。
玲珑与盛景意说了一会话,上楼去寻盛娘回禀送信事宜。
盛娘听玲珑把对方的言行一一转述,心中浮现一道阔别已久的身影。
玲珑所说的那年轻人虽不是那人的亲生孩子,性情与行事听来却与那人十分相像。
她早些年就托人打听过那边的事,得来的消息与玲珑所言相去不远,若非知道那位被过继到那人名下的祧子相当出色,她也不会放心让盛景意与那边相认。
不管那年轻人所说的话是否出自真心,至少他主动提出了亲自来金陵接人,还贴心地给她们预备了充足的缓冲时间。
玲珑难得多问了一句:“小意儿的亲生父亲便是那家人么?我听说他已经——”
盛娘平静地说道:“我知道。”
那夜是她主动留的他,她很清楚他那一去九死一生,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所以不想自己留下遗憾。后来发现自己怀了孩子,她也不顾别人劝阻一意孤行地把孩子生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这可能是世上唯一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这么多年来,她伤心过,痛苦过,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情/爱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哪怕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她还是有许多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她有两个相依为命的好姐妹,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有自己怀着私心带到人间的孩子,即使夜深人静时偶尔会想起那个只活在自己记忆中的人,她也不会太过伤心难过。
玲珑见盛娘神色如常,不见丝毫勉强,便也不再多说。她正要转身出去,却听里间传来隐隐的啜泣声。
玲珑一惊,与盛娘对视一眼,开口喊道:“三当家?”
柳三娘擦了泪,从里间走出来。
她们姐妹三人平日相处起来没什么讲究,早些时候想起自己落了东西在盛娘房里便径自找了过来,玲珑和盛娘进来时她本来要出来表示自己在里面,可玲珑一开口她便定住了,不知不觉竟听完了全程。
柳三娘顾不得为自己偷听的事羞惭,坐到盛娘身边哽咽着追问:“大姐姐,你真的要把小意儿送走吗?”
盛娘有点头疼。
她没瞒着玲珑和二娘,是因为玲珑她们藏得住事。
至于三娘,她嘴巴倒是挺严的,只是泪珠子掉起来不要钱,等闲是止不住的,是以她才没提前和三娘说。
现在三娘自己听到了,她却是不能再瞒着了,只能拉着三娘的手与她分析送走盛景意的必要性。
柳三娘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好出身对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可眼泪它就是不听话,一个劲地往下掉。她扑到盛娘怀里狠狠地哭了一场,才说道:“我晓得的,这样对小意儿最好。”
盛娘见她能想通,总算放下心来,拿出帕子替柳三娘擦泪。
柳三娘哭够了,脑子也清明起来。
她素来最多愁善感,想得便比盛娘两人要多些。
柳三娘说道:“等今晚选角结束,我们就把这事告诉小意儿吧。”
她乍然听到这件事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何况是盛景意这个小孩儿,要是不提前说通这孩子,她倔起来怕是会生出逆反心。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无非是以真心换真心,若是盛景意对那边的人生出抵触,即便最后答应回去肯定也处不好。
照她说,这事最不该瞒的就是盛景意。
这孩子多有主意一个人啊,她真要闹起脾气来,说不准能把天都给掀了。
柳三娘反过来把自己的思虑与盛娘说了。
盛娘沉默下来。
柳三娘看似不通人情世故,实际上最为敏感也最为敏锐,她怕盛景意不接受这件事所以一直隐瞒不提,确实很可能起反效果。
“你说得有理。”盛娘说道,“那等选角结束,我们便与小意儿好好谈谈。”
柳三娘点头道:“我们三个人劝一个人,总能劝得通她的。”
即便已经接受了现实,柳三娘情绪还是有些低落,以至于到外面见到盛景意时一下子被盛景意发现她眼眶泛红。
盛景意关心地问:“三娘您怎么啦?”
柳三娘对上盛景意关切的双眼,眼泪差点又涌了出来,她难得地把泪憋了回去,只说道:“没什么,刚又看了一遍唱词,越看越伤心。”
柳三娘本就时常看书看得眼眶通红,盛景意只感觉今天玲珑和柳三娘都与平时有些不同,却也没深想,继续认真带学徒去了。